第四章 訴衷情(中)
西晉太和五百六十二年,京街口
「最近可真是無趣,風塵巷裡的姑娘怎麼還是那幾個,再不換換,我看肉都要鬆了。」
藏青長袍男子搖晃著一把紙扇,上書『天道酬勤』,與口中的話語一點也靠不上邊。
帶著家僕走到一家路邊的小鋪上,用紙扇嫌棄地扇去長凳上的灰,男子開口道,「老王啊,我說你也存夠錢了吧,怎麼還不去盤家鋪子開個館子,你看看這灰,我看吶,你那些老熟客遲早被你給嚇跑嘍。」
抹了一把桌面上的灰,男子有些嫌棄,這地方正處集市的正中央,每天人來車往,如果不時時擦拭,整個鋪子都能被這些灰淹了。
「喲,童公子來了,快坐快坐,這不最近媳婦兒又生了嘛,哪有錢去盤鋪子,我啊,就是天生勞碌命,閑不得。怎麼?今兒還是老樣子?」
「兩碗。」
把銅板拍在有些油膩的桌子上,就能聽到小攤老闆粗獷的叫賣聲,「好咧,兩碗菜粥。」
每次聽到這聲音,童延年都能想起小時候沒錢時,娘親都會帶他來這,那時候王老闆還年輕剛成家沒幾年,家中的女兒比他要小上幾歲。每次看到他們娘倆拿著個破碗來小攤前乞討的時候,總會小眯眯地拿出兩隻粗瓷碗,給他們盛上兩大碗滿滿當當的菜粥。
耳邊的叫賣聲扯回他的思緒,童延年笑道,「老王,如今你是享福啦,這次媳婦兒生的是個男娃吧,這一女一子,正好湊了個巧字,等你老了,就可以享天倫之樂了。」
「哪有什麼天倫之樂的,女兒大了就要嫁了,兒子大了還要給他籌備聘禮給他娶媳婦兒用,哪裡空的下來哦。」
老王將兩碗粥放在童延年面前,隨手拉了一張凳子坐下,開口道,「怎麼?又和你爹吵架了?他也老了,你也別和他計較,和一個老糊塗的計較些什麼呢?到頭來還不是什麼都說不清,也說不好。」
「哼,我與他能有什麼好說的,有用則用,無用就棄,他眼裡就只有那個死了的兒子,哪有我什麼事?」
「話可不能這樣說,你想啊,等以後你爹那個了,你就是童家唯一的嫡親兒子,想要什麼好日子沒有。」
老王做了個手勢,逗樂了自個兒。
「呵,要是他那寶貝兒子沒死,我連童家門都進不了。」
童延年拿著瓷勺,一點一點把粥喂到最近嘴裡,一點一點回味著曾經的過往。
「吳老弟,昨兒個怎麼樣?見到桑梓姑娘了嗎?」
鄰桌剛坐下兩個男人,屁股還沒坐熱呢,右手邊那個就迫不及待開口問了起來。
左邊那個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啄了一口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哎,別提了,你說現在的娘們兒都怎麼了,在床上不都是個放蕩貨,醉金樓里那些老姑娘見了我都能貼上來,偏偏這桑梓剛來氣性就不小,老子砸了那麼多錢,硬是連根手指頭都沒見著摸著,呸,娘的。」
男子往地上吐了口痰,繼續和右手邊的男子道,「不過我聽說了,那桑梓姑娘是從西域來的,身材高挑,眉目里全是風*騷,嘖嘖,就是不知道床上滋味如何。」
「吳老二?」
吳起聽到有人叫他,緩緩抬起頭,現是童延年,立刻走上去狗腿地笑道,「喲,童公子一大早又來喝粥啊。怎麼樣?我就說老王家的粥不錯吧,人兒童公子可是天天來光顧的,老王,來兩碗粥,和童公子一樣。」
後半句是和他同行的男子說的,童延年看著他十年如一日的樣子有些頭疼,「行了,我不會和你媳婦兒說的,怎麼?醉金樓來新貨了?」
吳起見他對他說的話起了興趣,笑答道,「可不是嘛,昨兒早上剛送過來的,西域來的,樣貌身材都是頂了天的。」
「有這麼好?」
放下瓷碗,童延年接過家僕遞過來的帕子,擦乾淨嘴角,問道。
「嘿,童公子,不是我跟你吹,這桑梓姑娘我雖是沒見過,但有人見過啊,醉金樓後院打雜的小六和我說了,這美人啊,光是一個眼神就能把你的魂給勾走了。」
說到此處,吳起激動地拍起嘴角的大腿,彷彿自己已經見過那美人了一般。
「果真如此的話,那本公子今晚倒要去看看。」
扔下一眾人,童延年獨自走去,也不理身後一直不張口的家僕,他知道自己今兒個說的話做的事都會被老祖宗知道,就連晚上他會去醉金樓也不會被落下,可誰讓他們一家子都是混賬呢,祖父已經去世多年,父親吸食五毒散過多而不能再生育,唯一的哥哥還死於山道滑坡,他是唯一的嫡齣子孫了,老祖宗最看中的就是血脈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對他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是最近他剛弱冠就被逼婚,實在是頭疼的緊。
天才剛黑下來,風塵巷裡的醉金樓已經熱鬧開了。
童延年站在醉金樓的門口,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門口迎客的姑娘還是那幾位,來的客人卻是前一天的數倍有餘。
「陳老闆也來了?」
「李兄也今兒也來湊熱鬧?」
……
西域美女突降醉金樓傳遍了整個風城,風塵巷外停滿了香車寶馬,似乎在彰顯這自家主人的地位。
「喲,童公子可是有多日不見了,怎麼?又上哪玩兒去了」
看著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童延年不自覺的有點煩躁,勾唇笑道,「也沒去哪,不過就是被關了幾天罷了。」
「怎麼,你家老祖宗又關你了?」
邁進醉金樓的大門,院子里人聲鼎沸,已經坐滿了前來觀摩美人的賓客,老鴇的嘴咧到了耳邊,肥大的衣裳里裝滿了賞銀。
「哎呦~童公子可是好久沒來了?怎麼,一聽說有新姑娘就來了,心心和念念都想你好些天了,就盼著你來呢。」
遞過一張銀票,「怎麼?本公子不過幾日沒來,那些小騷浪蹄子就沒人敢要了?」
看著銀票上的字,老鴇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她們倆可都是天天念著童公子的,哪還有心思去接其他客人,不過今晚童公子不是來找她倆的吧。」
老鴇露出一絲不言明喻的笑,「今兒個的客人都是沖著剛來的姑娘來的,陳老闆李老闆都來了,童公子來的晚了一些,怕是排不上隊了。」
童延年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頭,隨即又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票,輕聲對老鴇說道,「媽媽,今兒個改成搖號怎麼樣?」
看見這疊銀子,又摸摸懷中的銀兩,老鴇咬咬牙道,「行,媽媽我可是看在童公子常來才給公子面子的,公子可要記得欠媽媽一個人情。」
「行,那就多謝媽媽了。」
看著老鴇扭著肥臀走遠,童延年收起紙扇抬頭看向二樓,剛剛那裡好像坐著一名女子,身著白衣,手執團扇,可惜天太黑,他還沒看清,人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