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開始背叛的心(四)
宸熙三十四年,八月下旬,大鄴皇儲次子,滿月之禮,上甚是歡喜,邀請宗族權貴,臣工女眷,於華蓋殿前,行慶賀大禮,君臣舉杯痛飲。
即是如此,京都中,五品以上的臣工以及有品級的女眷,以及皇室宗族,勛貴世族,權貴門閥皆要到場,否則便是撫皇帝的面子,相信沒有幾人能做到的。
當日旁晚開始,華燈初上,淡淡的龍涎香蔓延開在宮苑中,紅毯從起始處迤邐到帝后的高座,曲觴流水般的華貴鋪陳在亮敞的華蓋殿上,宮女太監們如水般穿梭,琉璃酒盞中,仙瓊玉露倒映著盛大的宴會,好一派尊貴的皇家氣派。
盛宴比平常大許多,尊貴的貴賓一波波地湧來,放眼望去,每次來的人,都是一大堆群人陸續而至,像是拖家帶口的來,可不是,特別是豪族世家,一大家子便是四五十個,嫡子庶子嫡女庶女的,還有什麼侄子侄女遠方表親的,可不要拖家帶口。
「高門世族中,最好這一口。」言溯端著紫琉璃的酒盞,嘖嘖評頭論足著。
左邊坐著仁A縣主蘇睆,右邊坐著西寧候世子蔡佑。三人皆是孤身一人,單獨赴宴,自然坐在了一塊,和言溯一塊東瞧西瞧,討論這個評論那個。
其實嚴格說,孤身一人只是言溯。蔡佑雖為質子,在京還有叔父的一雙兒女堂弟堂妹,堂妹還是太子嫡女榮寧郡主的伴讀,可蔡佑自幼與他們不親,在路上遇上,當做沒看到。話說起來,母親陳氏母族的表兄陳家九郎陳勇,都來得比堂兄妹親。
再說,仁A縣主蘇睆,她是蘇氏的族人,父親是戶部尚書蘇****的胞弟,下方宕州,不在京中,母親平衍長公主也跟隨丈夫去了宕州,父親摯愛母親,只她一女。堂姐宣王妃趾高氣昂,堂弟蘇鈺浪蕩不成才。蘇睆對蘇氏並沒什麼好感,和他們一起來,只怕會吐出來。
蔡佑,蘇睆也算是京中奇葩人物了。
此刻,賓客們大半皆至,沈氏,汪氏,陳氏,崔氏,蘇氏,孟家也快到了,除卻蔡氏在京中族人不多,其他權貴豪族,大概皆會來。早已在席中熱情地客套起來。
一盤大雜燴啊,言溯將酒盞遞到揚起的唇瓣處,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今夜這一出唱念作佳的大好戲。
「皇室宗族的人,尚未到齊。」蘇睆觀察一周,懶懶地半個身子靠在桌子前,無聊道。
席中已到的人,開始互相談天說地,交換酒盞。言溯,蘇睆,蔡佑這一桌,只有他們三個人,且在暗處,故沒什麼人上來敬酒。
「重要的人,總要最後到齊。」言溯到宴會上,唇邊的笑容從未斷過,十分詭異。
夜風吹過,蘇睆搓了搓手臂,不由道,「你笑什麼?我看你好像沒停過。」
「不好意思,」言溯笑盈盈道,「只是,想起一會兒大氏族的會面,以及後續可能發生的事情,止不住想笑。」
幸災樂禍,蘇睆大有深意地瞥著言溯,好似說,我看清你了。
「你們看!」蔡佑突然道,指向入口處。
蘇睆和言溯一同看過去,入口處一群人鬧哄哄地圍在一起,為首兩人鬢髮斑白,皆是身材魁梧,精神煥發。左邊一人比右邊的人稍微矮些,眼亮敞銳利如鷹隼,肌腱像海浪般湧起,老而彌堅;而右邊的人則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世家的優雅氣度,更顯得英武儒雅。
燈光燦爛中,十分清晰地看到,左邊那人是老成陽侯,曾經的后軍都督府左都督,汪允;右邊那人則是老牌士族門閥的老定遠侯,從一品右柱國,沈騫。兩人皆是奉父輩命令,在血戰上脫穎而出,輔助大鄴太祖的一代功臣,當年叱吒風雲的梟雄。即使老驥伏櫪,仍然志在千里。
傳聞,汪氏與沈氏的世代結仇,是由兩人父輩而來,足足延續了四代。一個是從士族中的勝利者,一個是從寒門中的勝利者,想看不順眼。
內里如何,誰都不知道。
「嘖,沈騫和汪允,老得快進棺材的人了,精神還這麼旺盛,」蘇睆小聲地在言溯耳邊道,「傳聞,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出來過了,一直含飴弄孫,這回,太子次子的滿月宴,居然兩人紛紛出現,匪夷所思。」
跟在兩位老者身後,是汪氏與沈氏的優秀子孫,以及旁支子侄。沈鼎是這一代定遠侯,他平常在朝中極少發言,沉默內斂,既不針對也不讚揚任何人,卻是坐了三年多的兵部尚書。汪允之子汪彬就熟多了,常常耀武揚威,此時,卻恭恭敬敬站在汪允身後,像個乖乖兒子那樣,安靜地聆聽汪允和沈騫兩人的寒暄,不像是平常成陽侯的樣子。
言溯就著流溢的火燭與爆裂的煙花的光束,仔仔細細觀察華蓋殿前,每個人的臉上的神色,一邊回答的蘇睆的問題,「近日,通政司受到幾份關於朔漠軍方的通報,稱駐紮在西瑾邊境的朔漠有動靜。」
蔡佑嗯了一聲,放下呯得津津有味的果酒,「西瑾離含山最近,若是朔漠一旦有動靜,這功勞又是被陳家得去,靠軍功起身汪氏與沈氏定是坐不住,想來分一杯羹。」
陳氏世代駐紮在銀肅含山,蔡氏離他們就隔了一個省的距離,有什麼動靜,蔡佑自然知曉。
「原來如此,」蘇睆雖無女兒家待字閨中的謹小慎微,了解京城世家宅院里的骯髒齷蹉,對邊疆朝堂之事,還是知之甚微。搖搖頭,「看來,今晚的戲是越來越精彩了。」
朝堂,權利,黨爭,皇權,後宮,奪嫡,世族,寒門,「嗯,這京城的戲,比阮方要好看得多。」言溯微笑道。
「沈氏近年來,傑出的嫡系是沈鼎的兩個兒子,世子沈郭和次子沈邱,」蔡佑正色道,「不過可惜,沈氏真是太過低調,連帶著兩位嫡系在京城權貴圈子內,不是十分出彩。與之相對的,汪氏幾位世家子,騎射文武倒是十分出眾,其中以汪彬次子汪杳為最,世子汪旻次之。壓過的可不止一個頭。」
身為軍武出身的世家子,蔡佑雖是個少年,卻也是被祖父教導的西寧候世子。正經起來,不會落後任何人去。
「呵,次子為最,世子次之。」言溯低笑兩聲。
蘇睆瞥了她一眼,「耳朵挺尖。」
「沈氏低調,手族同胞,汪氏張揚,卻兄弟鬩牆?」音調上揚,言溯低低道。
「的確,」蔡佑同樣低聲,傳聞沈鼎痴情,膝下兩兒一女,皆是其夫人所處,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庶子庶女,不過,沈氏家風向來如此。汪氏內緯比較混亂,那世子汪旻是原配所出,只有一子,生下后便去了,後頭的繼室膝下一兒一女,乃次子汪杳和肅郡王世子妃汪暉,其庶子庶女,我也不知道。」
蔡佑聳聳肩。
「你好像去翻人家的家譜,」言溯挑眉,「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