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那樣的一個上司
有一段時間內,他的舉動與行為讓我們感到很生氣,我們經常在背地裡這樣說:「要不是在他的手底下混,早就把他頂翻了!」
有一段時間內,我經常對大家說:「那個人其實挺好的,至少他的心是善良的,不會把你真正逼上絕路!」
有時候一想,這種善變的性格正是人性的弱點,人有時候不就是這樣嗎?當一個人對你好的時候,你就會認為他是你心目中的好人。當一個人對你的態度稍微有些怠慢,我們就會無時不刻的貶低他。
他,就是我以前單位的一位上司。
說起這位上司,現在還是挺懷念他。以前作為他的下屬,總是千方百計的防著他、躲著他,感覺他婆婆媽媽的性格確實讓人心煩。當他不再是我的上司的時候,才感覺內心好像少了些什麼,好像一下子沒了標杆,後面推著自己走的那個人突然沒了……
他是我工作以來見過的最為敬業的人,當我感到疲憊的時候,我總是看見他還在那裡堅挺的到處轉著檢查工作。再看看他的年齡,五十多歲,瞬間覺得有些自愧不如。
有一天晚上,他負責值班。一顆極強的責任心催促他下到班組去查看一下崗位上的情況,他穿過一個個昏暗的廠房,步行了半個小時左右才到達了他管轄的一個班組。其實這樣的檢查換作其他人就不會去做了,但是他不這麼想,他認為他有這個義務去做這樣一件事。再低頭看一看胸前別著的黨徽,他的那種使命感就更加強烈了。
在這樣的寒冬里,他的臉上已經凍的發白。
他推開值班室的門,看見崗位人員正盡興的玩著手機。那一刻,他的內心一下子感覺一落千丈,他多麼希望看見的不是玩手機的畫面,而是一個個正襟危坐,堅守著屬於自己的崗位。怒火一下子湧上心頭,被凍的蒼白的臉上一下子紅暈了起來,他刻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這天晚上上班的這兩個人平時表現一直很差,在他眼中看來,這些年輕人需要時間的歷練才能成長,他不想就這樣輕易的結束年輕人的前途。
這兩個年輕人看見他們的領導走了進來,於是在慌亂之中收起了手機,來到本來屬於自己堅守的崗位上。
「你們就這樣上班著呢?一人抱一個手機玩著?」他生氣的問道,語氣不是很好。
這兩個年輕人沉默不語,他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兩個年輕人,他們的表情里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完全沒有年輕人身上應該具備的謙虛與誠懇。
他更加生氣的罵道:「能幹就干,要是覺得實在不想干就打聲招呼!」
其中一個年輕人拿起桌子上一個刀片,順手甩在地上,對他們的上司罵道:「你有本事就把我們開除了,要不然就別嗶嗶!」
他驚呆了,難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世道真是變了!
他驚慌的反問:「你要幹啥?年輕人,要理智一點!你的路還很長!」
這個年輕人還好沒有做出更為過分的行為,轉身就坐在裡面的椅子上繼續玩他的手機。
站在一旁的另一個年輕人感覺出口惡氣的時候終於到了,他信誓旦旦的問他們的上司:「你覺得你有水平嗎?作為一個領導!」
這一幕更加讓這位上司火上澆油,他猙獰的看著這個年輕人,說道:「我就這麼沒本事!沒水平!你是個啥東西?啊?」
這個年輕人慢悠悠的說道:「既然沒水平就一天多看看書!別一天沒事幹到處罵人!」
面對赤裸裸的挑釁,這位上司感覺無地自容,這不知道是多少次被自己的下屬指著鼻子罵了。
他在離開那個班組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今晚這個事到底是他太過分了還是這些年輕人太放肆了?他的心亂如麻,他在發問,為什麼這些年輕人不像他們那時候的年輕人了?尊老愛幼,尊敬領導的道德又到哪裡去了?
他當然不甘心就這樣碰一鼻子的灰,但是,他又能怎樣呢?他想過把這兩個年輕人直接開除,以解他的心頭之患。
但他又在想,要是開除了這兩個年輕人,他們以後去哪裡掙錢?更何況據說他們的背景深不可測,要是處理了他們,對他自己肯定也不會有啥好處。
思前想後,他終於說服了自己,決定繼續觀察他們的表現……
現在想起來,令人哭笑不得還有他的「模稜兩可」。
有一次,要向上級部門上報一篇總結,我花了好幾個小時寫好了總結,交給他審核。他認認真真的仔細看了一遍,一臉猶豫的告訴我:「這恐怕還不行,裡面好多措辭要好好修改一下才行!」
我認真的問:「領導,那你指導一下,該怎麼改一下才好呢?」
他驚訝的看了我一眼,對我說:「怎麼改那得看你自己怎麼改了,總之不能讓人家看了笑話!」
在他的要求下,我們好幾個人圍在電腦旁修改著那篇已經面目全非的總結。後來他也圍了上來,坐在電腦前負責敲鍵盤的是老秦,他剛寫好了一句話,我的那位上司就在後面說:「這樣寫恐怕不好吧?」
老秦又趕快刪了剛才寫好的那句話,我們好不容易想到了另外一種表達方式,老秦繼續打上去,他又在後面念叨著:「這樣也不太好吧?」
此時的老秦不知道是應該刪掉呢?還是刪掉呢?那篇總結寫下來,老秦已經是大汗淋漓,幾乎接近透支。
在他主管的那幾年中,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像是要逃避一場瘟疫或者是要躲避一個導彈一樣,我們下面的員工總是在慌亂中裝模作樣。每一次來,我們的愚蠢往往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有一次對著我,滿含諷刺的說:「我看你現在就是一個大忽悠,以後我得叫你馬忽悠!」我想解釋點什麼,但是最後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於是虔誠的對他笑了一下,然後誠懇的接受了「馬忽悠」這個稱號。
後來,他退休了。
在他退休后的幾年內,我極度的不適應他走後的工作環境。他走了后,好像很多工作不再有標準,很多事只要乾的差不多就行,不再是那麼追求完美。
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又滋生了,要是他還是我的上司,這件事可以乾的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