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飢荒

  那是一個令人揪心的年代，動蕩、飢餓是那個年代的代名詞。1962年，在西北的一個角落裡，光禿禿的黃土高坡上，成群結隊的鄉民忍著飢餓逃荒，土路的兩邊橫七豎八的倒著一些屍體，有的已經高度腐爛。人們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驚慌，大家都在用道德與倫理與飢餓做著強烈的鬥爭。


  什麼？吃，吃人？當家裡的男掌柜說完這個事，所有的人面色慘白。男掌柜的剛從外面回來，在回來的路上他看見鄰居家的廚房裡冒著黑煙，他心想，好多人都已經成年累月的沒有揭開鍋了，這家子突然有了炊煙，不符合邏輯啊！難道從哪裡搞來些野味？他好奇的從鄰居家的門縫裡偷看了一下，所看到的場景令他渾身打顫，他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一路上他都在思考，難道飢餓就可以讓人喪失起碼的人性嗎？他看到的，正是人吃人的現象，場面不堪入目，他趕緊加快步伐，免得自己也成了冤枉鬼。


  父親，你不會吃了我們吧？院子里一個餓得面黃肌瘦的男孩問他的父親。這位剛剛目睹了人性破滅的父親微笑了一下，對孩子們說道：「放心吧！虎毒不食子，這個難關我們很快就能度過去，毛主席會想辦法讓我們擺脫飢餓的。」就在此時，院子外來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太，院子里的人聽見有人來，都趕緊回到了屋內。老太太將一大包火燒土豆悄悄塞進大門，敲了三下竹竿后匆匆離開了。女掌柜聽見清脆的竹竿聲，她就知道又是她的老母親給孩子們偷偷送吃的東西來了。這種愛心要是被公社的人抓住，可是要受到嚴厲批判的。但其實院子里站著的男掌柜就是公社的人，面對當前這樣的困境，他的頭腦不得不清醒下來，為了孩子們，他也只好沉默了。


  全村所有的野菜被挖完了，甚至可以說是掘地三尺。所有的樹都被剝光了樹皮，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榦。漫天遍野中，唯一的活物就是餓的發慌的人。儘管在那麼飢餓的歲月里，也有一些東西堅守住了！比如村裡的公糧與牲畜，都在革命戰士的保衛下完好無損。當然，公糧就是公糧，誰都不敢偷取公糧，因為誰都知道偷了公糧嚴重的後果，要麼就是被當場槍斃，要麼就是背上人民公敵的罪名被無限折磨。不得不佩服為了堅守信念鬧革命的戰士，他們用信念克服了飢荒。有的戰士眼睜睜的看著家人被活活餓死，也不拿公社的一點糧食。只是為了給毛主席有個交代，要是偷了公糧，無法面對偉大的領袖畫像。當時有一種生活叫早請示晚彙報，意思就是早上出工之前，向毛主席請示，當然只是對著毛主席的畫像。晚上收工回來還要向毛主席彙報一天的勞動成果以及思想活動。那該是一段怎樣的歲月？給我的感覺就是難以想象。


  前文中提到的那個吃人的家長，聽說最後因為良心難安，選擇了自殺。不過自殺的時候並不是在鬧飢荒的日子裡，而是在飢荒過後。據說當時人吃人的現象很多，人們在倫理道德上也是原諒的，但真正判了他們死刑的，我想是他們自己，這就是人在自然界中的高級之處。


  我親眼見過老人們把掉在地上的饃饃渣子慢慢從土裡撿起來，再放到嘴裡。我當時不解的問過老人，為什麼會在糧食上那麼苛刻。老人總是真誠的告訴我，一切不容易。如果沒有經歷過飢餓的洗劫，我想很難真正體會「一切不容易」的真正含義。


  現在生活條件好了，飢餓是什麼感覺，估計大多數人都說不上來，因為從來沒有挨過餓。於是就出現了白面饃饃在垃圾桶里堆成山的現象，這種安逸與浪費不得不讓人深思。


  經歷過那些苦日子的人逐漸沒了，但飢荒的不安是時刻存在著的。我依稀還可以聽見有氣無力的呻吟，透過時間的隧道，看見那些臉上充滿惶恐的難民，還有奄奄一息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