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水月追蹤(上)
在莫何等人下午經過的刀鋒山山路上,一個頭戴斗笠,烏紗遮面,身穿寬大袍服,背上背著兩把武士刀的人正在夜色中小心行進。
烏紗后遮擋著的是一張姣小清瘦的面容,她前後小心的張望,生怕被後面出現的人或前面要追趕的人發現。
這個人正是多日前與莫何相遇的水月。
當天看清遠處席地而坐的幾個黑影時,心中鬆了一口氣,輕輕靠在山壁上休息。
前面席地而坐的幾個黑影正是莫何他們五個人。
水月看著幾個人正在聊天的樣子,覺得十分溫馨,但是距離遠,而且對方說話聲音故意放低,所以她沒法清晰的聽到他們的聲音。
即使聽清楚了她也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分辨他們說話的聲音,只不過是想要聽到那個拿著長鐵槍,黑髮黑眼睛的男子的聲音。
每次聽到那個男子的聲音,水月心裡就覺得暖暖的,如果聽不到她的心就會覺得空落落的。
這種感覺源自七天前的那個早上,她剛連夜逃脫了一夥刺客的追殺,進到一片林子里。
擔心會被很快跟上,所以她沒有停,獨自在林子里隱蔽前行。
她橫穿了整片林子,正準備尋找方便行走的道路時,發覺了有人在自己的正前方休息。
她迅速隱蔽起來,小心翼翼查看對方情況。
一個商人模樣的男人正坐在卸下馬套的馬車上吃早飯。
一個金黃頭髮,扎兩條衝天小馬尾辮的小女孩正在生火做飯,但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商人手上的食物。
一個褐色短髮扎了個馬尾辮的男子正在喚醒躺著的一個黑頭髮披著亞麻布斗篷的男子。
商人招呼小女孩去吃東西,小女孩扭頭徵詢黑髮男子的意見,
小姑娘去吃了商人給的食物,卻似乎還想再吃。
「莎安娜!回來。那是霍夫登特先生最後的口糧。你可不能再拿。」黑髮男子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沖小姑娘喊。
水月注意到黑髮男子的那一雙黑色眼睛,心中一陣悸動,小時候的記憶瞬間湧出,填滿了她整個腦海。
小時候她總被其他孩子欺負,因為她是女孩子。水月國的女孩子從小就被所有人欺負,除了母親會安慰關心自己,其他人都不會在乎她的死活。
大家都不會正眼看她,只把她當成街邊一條流浪的野狗,甚至有時候連流浪的野狗都不如。
但是有一次,她被一群男孩子拿她當練習對象,拿著木刀追打她。
她被打倒在地,雙手抱著冒血的頭,捲曲著身體瑟瑟發抖。
「都住手!」突然,一個男孩子的聲音響起。
圍打她的孩子沒在動手,然後就聽到打鬥聲,哭聲,最後周圍安靜了下來。
「沒事了!他們都被我趕跑了。」那個男孩子的聲音近在眼前,他正蹲在自己身邊。
她猶豫的鬆開抱頭的手,想偷偷看一下跟自己說話的男孩子。
結果就看到一雙黑色的大眼睛正瞪著自己看……
就是那雙眼睛,一摸一樣的眼睛。
自從報了母親的仇,心中早已對生沒有多大留戀,但刺客一直對她進行追殺,她也就跟隨本能一邊逃跑一邊擊殺對方。
這一眼瞬間沖碎了冰封水月內心的冰壁,原來還有這麼溫暖的眼睛存在。
她知道這個人肯定不是當年那個男孩子,但是那一眼,讓她整個人從渾渾噩噩地逃亡生涯中清醒過來。
她熱切地盯著那個黑髮男子,結果對方好像發覺了自己的注意,發出警告。
水月害怕被發現,趕緊隱蔽於樹叢中不敢動彈。
過了還一會,她聽到了對方馬車離開的聲音,於是她又等了一會,估計對方已經走遠,才從樹叢里鑽出來。
隨後她的心就一直覺得空蕩蕩的。
當她發現自己正疾步追趕對方離去方向的時候,她才終於明白,因為她的心被那個黑髮男子帶走了。
很快在中午時,她追上了他們,遠遠的就看到他們在和其他的一群人在休息。
那種空蕩蕩的感覺終於停止,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心慌慌的感覺,她知道黑髮男子在看自己,其他人盯著自己看並沒什麼,但那個黑髮男子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她內心即幸福又害怕,最終忍不住隔著遮擋顏面的黑紗注視著對方。
結果黑髮男子又發現了自己的注視,露出歉意的表情,然後轉開了視線。
那一瞬間,她的內心出現了一絲失落,但隨即她又感覺到滿足,起碼還能看到他在旁邊不是嗎?
之後一路跟到了一座城的門口,水月知道進去要錢。
可是自己沒有錢,身上的這些衣服和斗笠都是從追殺的刺客身上扒下來的,偶爾會搜到些錢,但也都被她在路過的村鎮換成食物。
於是她暫時躲到一旁,等到有貴族進城時,悄悄躲在馬車底下,跟隨馬車混進城中。
等她進入城市后,早已看不見莫何等人的身影。
她不懂說這個國家的語言,甚至大陸通用語她也不會說,只能聽懂幾個簡單的大陸通用詞語,這個城市那麼大,商店旅館酒吧那麼多,她無法與人溝通,所以無法知道莫何他們去了哪裡,進了哪棟建築。
那一晚,她瘋狂地四處奔走,還爬上幾棟高大的建築物屋頂四處眺望。
沒有,什麼都沒有,雖然夜晚的這個城市人來人往十分繁華,但是在她的眼中這座城市是那麼冷清,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這座城市的一切於她都無意義。
她覺得冷,於是蹲下身子。她覺得無助,雙手抱著腿,她覺得很傷心,將頭埋在兩腿間哭泣。
她累了,捲曲著身子睡在一棟三層建築的屋頂上,那棟建築的招牌是一根鳳凰的羽毛,名字叫鳳羽酒吧。
水月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很高。
溫暖的陽光並沒讓她覺得暖和,她只覺得自己渾身冰涼,她的心穿了一個洞,風正從洞里穿過來又穿過去。
她忘記了饑渴,獃獃地坐在屋頂上,看著下面過往的行人。
她在心裡向那些曾經厭惡的水雲國神靈祈禱,祈禱讓她重新再見那個人一面,即使獻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惜水雲國的神靈沒有實現水月的願望,水月一直坐到正午,也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肚子的雷鳴聲還有喉嚨的不適感都提醒她,必須找點食物和水。
對於平時的水月這些都不是問題,隨便潛入一個廚房就可以弄到食物。
她決絕去吃東西和喝水,她閉上眼睛,盤腿坐在鳳羽酒吧的屋頂,打算絕食絕水,結束自己毫無意義的一生。
周圍的聲音漸漸模糊,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心好空洞,那裡什麼都沒有了。
嘭的一聲,在不遠處響起。
水月被這個聲音驚得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相隔兩條街的上空有一團白蒙蒙的寒氣。
爆炸聲應該是那裡,周圍巡邏兵聽到聲音朝那邊過去了。
看著巡邏兵拚命向聲響處奔跑的樣子,水月突然覺得自己好丟臉。
這些巡邏兵應該是常年在街上巡邏的,只要有聲響就會拚命奔跑過去查看。
自己呢?不過只是一個晚上,就放棄了,自己就不能像這些巡邏兵一樣追著響聲過去看看嗎?自己就不能一直去追尋這個黑頭髮黑眼睛拿著一桿明晃晃銀色鐵槍的男人嗎?
水月扶著牆站起來,她打定注意,這輩子去追蹤這個男人,只要哪裡有黑頭髮黑眼睛拿著銀色鐵槍的人,她就追到哪,總有一天會找到他的,那個讓她覺得心裡不再空蕩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