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兵安個家 第二十七章 病房(上)
病房窗台上的花瓶里,一束遭到腰斬和切頸的鮮花正在枯萎。
殷玲的病情已經逐漸穩定下來,醫生用神奇的手為她的生命之鐘再次擰緊了發條。不過,醫生並不認為她現在就可以回家裡休息,而是讓她在醫院裡再觀察一段時間以後再出院。
鄰床的老太太因為肝腹水,昨天下午已經轉到重症監護室去了,老太太轉走以後,殷玲幾乎一夜未眠,她一閉眼就覺得老太太又回來了,一陣風似的飄到自己的床頭,她一激靈,連忙睜開眼,老太太又不見了。夜晚的病區安靜得可怕,萬籟俱寂,悄無聲息,好像人們的呼吸也都停止了,殷玲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睜大恐懼的眼睛,毫無睡意。後來她索性把病房的頂燈打開,用燈光碟機趕走了黑暗。
值班護士悄悄地走進來,讓她關掉大燈。
護士剛一離開,她又連忙把大燈打開。
病房的牆壁板著死人一樣沒有血色的蒼白面孔,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一直到天亮。
因為是雙休日,譚森沒有上班,早早地就提著保溫飯桶趕到了醫院裡。譚森進了病房大吃一驚,只見殷玲靠在床上,頭髮零亂,目光獃滯,面容憔悴得比加了一個夜班還難看。他連忙放下保溫飯桶,扳著殷玲的肩膀,擔心地問:「怎麼了,你?」。
殷玲什麼也沒有說,撲在譚森的身上抽泣起來。
譚森看到旁邊空著的床位,似乎明白了什麼,不安地問殷玲:「這個阿姨-——」
殷玲抬起頭,悲凄地說:「她轉到重症監護室去了!」
譚森鬆了一口氣,安慰殷玲說:「沒有關係,她不一定會有生命危險,新的病友也很快會來。」
殷玲抹著眼淚說:「我真想回到家裡去,再在這裡住下去實在是受不了。」
譚森笑了,說:「我和小虹天天盼望著你回家,但只有病好了你才能回去。」
「我的病不知道什麼時間才能完全治好,現在我別的什麼都不想,只要是病能好了,讓我天天去掃馬路、收垃圾,我都沒有意見。」殷玲嘆了一口氣說,「現在我覺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回到自己的家裡去,坐在陽台上安靜地看一會兒書,圍在餐桌邊與你和小虹一起吃一頓家常便飯。」
「幸福其實很簡單,渴時它是一杯清水,餓時它是一塊麵包,可惜有些人平時體會不到這一點,拚命地去爭名逐利,去追求無謂的幸福。」
殷玲聽了譚森的話,紅了臉,贊同地點點頭。
譚森攙扶著殷玲下了病床,又把她扶到衛生間進行洗漱,然後兩個人才一起吃早飯。
譚森告訴殷玲,小虹上午去人才市場參加招聘會,下午才能趕過來,汪泉吃過早飯有可能會到醫院來看她。
「前幾天他和任局長不是已經來過了嗎?」殷玲問。
「來過了就不能再來嗎?他昨天說今天如果沒有其他的安排,就再過來看看你,與你說說話。」
譚森把碗筷剛剛收拾好,門外就傳來了汪泉的說話聲。
汪泉提著一袋子水果,跟著自己的聲音進了病房。
殷玲顯得非常高興,連忙招呼汪泉坐下來,抱歉地說:「真對不起,這裡連個多餘的杯子都沒有。」
「我平時很少喝水,是個耐渴動物,要不然身體怎麼會長得這麼乾巴呢!」汪泉笑著說。
「我們家老譚不抽煙,也沒有香煙招待您。」殷玲依然是抱歉的口氣。
汪泉說:「你不用客氣,我知道病房裡不讓抽煙,剛才在外邊連著抽了兩支才上的樓。」
譚森笑著向殷玲介紹說:「你還不知道吧,老汪現在是個全才,抽煙、喝酒、釣魚、打牌樣樣精通。」
汪泉板著臉,假裝正經地說:「謝謝譚高參誇獎,我現在只有抽煙的功能不減當年,其他幾個方面的能力都在衰退。想當年,我還不是太老的時候,正像譚高參講的,喝酒可不是一般的水平。有一次我發高燒四十多度,迷迷糊糊地被別人送進了醫院,當我清醒過來以後,發現護士正在掛吊瓶準備給我輸液,我問護士,那玻璃瓶子里裝的是什麼東西?護士說是葡萄糖液,我說趕快換,不輸葡萄糖液。護士奇怪地問我,不輸葡萄糖液輸什麼,我說輸二鍋頭!」
殷玲樂得笑起來。
汪泉接著講:「我釣魚的水平不算是很高,但是不管把釣魚鉤伸進路邊隨便一個有水的地方,當然,小孩子撒的尿水除外,其他的地方都能釣兩條黃花魚出來;我打牌的水平也算是一般,節假日差不多天天打,一年之中,有時為了給對手留點面子,也故意輸個一回兩回的。」
殷玲笑得彎下了腰說:「汪幹事說話真有意思。」
譚森說:「汪泉同志說話喜歡誇張,他要是說什麼地方糧食大豐收,說不定農民兄弟還沒有播種呢;他要是說誰家的小孫子長得漂亮,說不定人家的兒媳婦還沒有懷孕呢,這都是他當年當宣傳幹事的時候留下來的後遺症,也算是一種職業病。」
「應該說這是一種幽默。」殷玲說。
汪泉說:「要說幽默,我比你們家老譚差遠了,你別看他樣子好像是很老實,有時候說話不是太多,那張嘴要是捉弄起我來,讓我下不了台,上不了場。」
「有些人看問題存有偏見,老實人不是不愛講話、不愛活動,老實人是忠厚誠懇、實事求是。」譚森說,「老汪同志不但本事大,而且還很謙虛,我哪能與你比呀,你這麼好的同志,領導誇獎,群眾擁護,連蚊子都不忍心去叮。」
「那是它們怕我身上的這股煙味。」
「不,它們是怕你的皮厚,哪個蚊子要是想喝你的血,必須帶一把電鑽。」
汪泉對殷玲說:「怎麼樣,我剛才的話沒有說錯吧,他又開始捉弄我了,你以後對譚森同志要嚴加管教。其實我內心是個很老實的人,只是因為窮,雇不起保安,嘴上缺少一個把門的,什麼話都隨便往外出。我有時候說話誇張,其實那是一種藝術;我多數時候還是實話實說,那是一種品德。」
「老汪這話講得對,我們綜合部里的一個女打字員身材嬌小,他把那個女孩子叫到身邊,故作神秘地悄聲對她說,我有個一個月可以長高一公分的秘方。女孩子喜出望外,連忙問他是什麼秘方,老汪回答:你每三十天將鞋底加高一個厘米。老汪的話說得那個女孩子面紅耳赤,只差沒有罵他『老不正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