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兵安個家 第二十二章 交鋒
綜合部與信實公司關於土地價格的談判,安排在綜合部的會議室里進行。
任復興讓小尚與自己在綜合部辦公樓前迎接信實公司的人,讓籌建辦的其他幾個人都在會議室里等候。
譚森看到汪泉進了會議室,沒話找話說,問他:「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是不是昨天晚上碰到了不順心的事,哭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汪泉點燃香煙,猛吸了一口,咳了兩聲說:「我昨天晚上沒有哭,傷心的事倒是碰到了一件。住在我樓上的年輕夫妻上演了一年多來最精彩、最經典的一幕鬧劇,兩個人從下午吹下班號到夜裡十二點多鐘,一刻都沒有消停,男的慷慨激昂,像某些領導在大會上講空話;女的哭哭啼啼,如有些歌星在舞台上哼歌曲。開始兩個人邊罵邊吵,後來就由文攻變成了武鬥,並且伴有砸傢具、摔玻璃的不動聽音樂。周圍有的鄰居氣得開始敲暖氣管,我也忍不住了,就穿好衣服,上樓勸架。我上了樓,看到小夫妻住的房間開著門,已經有人裡邊勸說他們,我看到夫妻倆尖刻的諷刺、惡毒的咒罵,加上欲置對方於死地的肢體語言,覺得他們的愛情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後來到了夜晚快一點半鐘的時候,兩口子總算安靜了下來。我下樓回到家裡,一晚上邊作惡夢邊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今天早上我起了床,吃過早飯出門準備上班,剛走到樓道里,你猜怎麼著——」
汪泉說到這裡賣了個關子。
「聽到小兩口雙雙自縊身亡的消息-——」譚森猜測說。
「你胡說什麼呀!」汪泉抽了一口煙說,「人家小兩口說說笑笑地正走在一起也準備下樓呢,你說我昨天晚上何必自作多情,勸哪門子架呀!現在的年輕人呀,唉,螃蟹寫在沙灘上的文章,真是讓你看不懂!」
「你看不懂的事還多著呢!我過去給你講過的觀點你現在應該認同了吧,買房子不僅要看自然環境,還要人文環境,要看左鄰右舍。」
「你這話我現在算是信了,如果心裡整天不痛快,住那麼大的房子有什麼好處。我剛當兵的時候,在工地上開始連帳篷都住不上,天當被,地當床,月亮點燈想親娘,大夥睡在一起也很痛快。」
譚森給汪泉開玩笑說:「『別人是不是想親娘我不知道,但是知道你是想孩子他娘。『天當被,地當床。』這句話以後不能再隨便說了,按這句話的意思解釋,人世間所有的人,不論男女,都躺在了一個被窩裡。」
旁邊的幾個人都笑了,汪泉指著譚森說:「譚參謀這個人外表看著老實,其實心裡不想好事,按照你的意思,為了達到男女都躺在一個被窩裡的目的,咱們的房子就別建了。」
幾個人正在說著笑話,就聽見走廊里傳來任復興說話的聲音。
汪泉、譚森等人連忙正襟危坐,不再說笑。
任復興把郝金山一行帶進了會議室,郝金山的助手依然是趙副總經理和姓郝的財務總監。
郝金山與等候他們的人熱情地一一握手,他與汪泉握手時,兩人相視一笑,讓汪泉感到了幾分親切。趙副總經理臉上還是凍結著不變的表情,與別人握手時非常機械,像是應付差事。財務總監與人握手時滿臉堆笑,謙卑地點頭哈腰,讓人聯想到他是個深諳「和氣生財」道理的好管家。
會議桌又成了楚河漢界。郝金山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材料遞給對面的任復興說:「我們共同起草上報的『合作意向書』市裡已經批了,昨天我派人從『危改辦』取了回來。」
「『危改辦』是個什麼單位?」譚森問。
「『危改辦』就是危險分子改造辦公室。」汪泉開玩笑說。
郝金山解釋:「『危改辦』就是危房改造辦公室,我們的合作項目的上報審批工作由他們歸口辦理。」
雙方開始進行實質性問題的談判。郝金山的發言很簡單,他說新尚坡這個項目從申請立項,到居民搬遷,再到實現「三通一平」,加上下一步準備做到「七通一平」,把各種管網引到小區的建築紅線以內,具備住宅施工所需要的條件,成本加上適當的利潤,已經開支和計劃開支的經費,一共需要十五個億。
任復興對郝金山的話沒有感到吃驚,十五個億的要價與籌建辦的預測基本一致。他心裡似乎有了底數,慢悠悠地說:「根據市場調查和現場踏勘,並且經過專業人員測算,我覺得把新尚坡這個地塊『做熟』,最多只需要五個億多一點的經費。當然,我們更多地是考慮這個塊地現在的價值,也考慮到你們應該得到的利潤,綜合各方面的因素考慮,我方可以出到十個億。」
「這不是在自由市場買菜,可以把對方的要價攔腰砍一刀。」郝金山笑著對任復興說,「我們的財務總監在這裡,十五個億的計算結果是有依據的,我們與其他單位的合作項目也都是這樣計算的。如果部隊一方確有困難,我們可以特事特辦,適當照顧,把要價壓低到十四個億,即使是這個數字,我們也要回去以後在董事會研究過了才能確定。」
「感謝郝總退讓了一步,不過十四個億應該說還有很大的壓縮空間,希望信實公司按照開發商在經濟適用房項目上利潤不超過百分之三的規定,確定更為合理的土地開發價格。」任復興表現出很大的耐性,說話依然不緊不慢。
譚森補充說:「我們知道,不管哪個公司與我們合作,都是要賺錢的,只是希望信實公司考慮軍隊退休幹部的實際困難和承受能力,少賺一些。」
譚森講話的時候,郝金山分別與趙副總和郝總監在筆記本上用文字交換了一下意見。譚森講完了自己的意見,郝金山說:「關於百分之三利潤的問題,這是個良心賬,我們會捧著自己的良心去執行有關的規定。軍隊退休幹部有實際困難,我非常同情,但解決退休幹部困難是國家的責任,不是信實公司的義務。你們身後有幾百個幹部要住房,我們身後也有幾百個員工要吃飯,我現在是要當一個為下屬考慮的私企老總,而不是要當一個讓人尊敬的擁軍模範。」
郝金山講完,歉意地朝對方的幾個人點點頭,又接著說了一聲「對不起!」
汪泉是部隊一方最為難受的一個人,在確認了與郝金山的老戰友關係之後,他覺得自己在這種場合,說多了不好,說少了也不好,最好保持沉默,但保持沉默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坐在座位上覺得渾身不舒服,只有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任復興聽了郝金山的話,笑笑說:「我很欣賞郝總的直率,部隊退休幹部現在購買經濟適用住房確實有很多難處,我們不會把自己的困難轉嫁到企業身上,也不會再向國家伸手,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克服經費上的困難。開發土地的價格問題,既然郝總說到這個程度,我建議今天咱們先談到這裡,雙方都回去研究一下,我們做做加法,你們做做減法,都爭取向雙方都能夠接受的那個數字逐步靠近。」
郝金山開玩笑說:「現在的軍人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有了經濟頭腦,多了商品意識,不像老汪我們當兵的那個時候,就知道傻幹活。」
任復興也開玩笑說:「現在的商人比過去也更精明了,說是『滴血』甩賣,可是人人紅光滿面;說是『跳樓』降價,但是個個五肢健全。」
屋子裡的人都笑了起來,每個人表示不同情感的笑聲混合在一起,在會議室里回蕩。
此後的時間就是東拉西扯,閑話連篇,郝金山說經商的人事業上壓力非常大,任復興說從政的人生活上很清貧。最後兩個人一致認同的結論是,從政的人是撐不死餓不著,經商的人是飢一頓飽一頓,當然,當官的貪污受賄和經商的謀取暴利要另當別論。
眼看著時間不早,郝金山等人站起身來要走,任復興誠懇地對郝金山說,機關招待所已經準備了飯菜,請他們吃過飯以後再回去,郝金山執意不肯。這時汪泉在一邊說話了:「既然要與部隊合作,老郝就應該和其他兩位老闆一起體驗一下現在的部隊生活。」
郝金山笑著說:「用不著體驗我就知道,部隊現在的生活水平,肯定比我們那時候每天幾毛錢的伙食費、總是吃窩窩頭老鹹菜的時候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