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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老兵安個家 第十八章 戰友(上)

  汪泉早上從床上爬起來,覺得天旋地轉,他摸索著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仍然感到頭昏腦脹。


  昨天晚上他喝高了。


  把老父親的晚飯在家裡安排好之後,汪泉和汪月英就帶著念軍,應郝金山之約去赴宴。汪念軍最不喜歡和父母一起外出,特別是不願意和汪泉走在一起。「要是讓我與他一起出去單獨走一段路,我會覺得比從牢房走到刑場都難受。」他向媽媽抱怨。


  「你這孩子不能這樣討厭自己的爸爸。」每當在這個時候,汪月英就耐心地開導兒子,「我們倆剛從老家隨軍來北京的時候,你和你爸爸親著吶,天天纏著他給你講故事,他就要上班走了,你還抱著他的大腿不讓他出門。」


  「是呀,他後來變了!」


  「你爸爸說是你變了。」


  「應該說,不是我變了,也不是他變了,是時代變了,現在不是『父為子綱』的時候了。」


  汪月英沒有聽明白兒子話中的意思,不容置疑地說:「你們爺倆不管誰是鐵、誰是鋼,你肖阿姨想看看你,我已經答應過她,到時候你得跟我們一起去。你爸爸的單位和你郝叔叔的公司要合作建設部隊的經濟適用住房,我們這一次去不單單是吃一頓飯的問題,還要幫助你爸爸的單位做做工作。」


  「那好吧,我去,這一次可是看您的面子去的。」念軍想了一下,對媽媽說。


  他是一副英勇就義、視死如歸的大無畏氣慨。


  春天的北京城,風景如畫,氣候宜人,行人色彩斑斕的外衣和路邊的紅花綠草相映成趣。汪泉上身穿的是灰夾克,下身穿的是綠軍褲,連小學生都看得出來他是個軍隊退休的老幹部;汪月英本色不變,幾十年一貫制的農村大嫂打扮;念軍腳上那雙耐克鞋是26周歲生日時媽媽送給他的禮物,上衣和褲子都是在自由市場買的廉價貨。念軍平時外出帶錢不多,但是身上的七八個大大小小的口袋,能讓專門「幫助」別人花錢的梁上君子眼花繚亂、無從下手。


  一家三口人坐了地鐵倒公共汽車,在離『太平洋酒家』還有兩站地的地方,從公共汽車上下來,又坐了十三塊的計程車才到達目的地。


  「媽媽,我們今天出來是吃飯還是檢查城市交通?」念軍不滿意地問汪月英。


  「孩子,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你爸說了,我們要是一出門就直接坐計程車過來,得花五六十塊錢,這樣倒兩次車,才花了不到三十塊錢,既不失面子又花費不多,這有什麼不好的呢!一會兒見了郝叔叔和肖阿姨她們,你千萬不要說我們今天坐過地鐵和公交汽車。」汪月英叮囑兒子。


  「真是窮瘋了!」念軍並不理解媽媽,低聲嘟囔了一句。


  一家三口在海鮮城剛下了計程車,一位漂亮的女服務員就走上前來,問汪泉:「您是汪先生吧!郝總正在二樓等著您,特地讓我在這裡迎接你們。」原來郝金山並沒有在大門口迎接客人,這讓汪月英覺得,後來花的十幾塊計程車錢有點冤枉。


  汪泉一家人跟著女服務員上了二樓,剛進入一個寬敞的套間,郝金山和肖桐就一起張開手臂迎了過來,他們倆一個拉著汪泉叫「老指導員」,一個抱著汪月英喊「汪大姐」,熱情的態度使汪泉夫婦有一種兄弟姐妹失散多年又重逢相聚的親切感覺。


  時光是一個神奇的魔術師,它能將大姑娘變成老太婆,也能將小夥子變成老大爺,而且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它高超技藝的真實性。


  汪月英看到,肖桐描黑的眉毛,塗紅的嘴唇,以及施了過多姻脂的雙頰,不僅掩蓋不了她已經變成的中老年婦女的面容,一張臉反而成了蹩腳畫家的調色板。紅綢夾襖,紮成羊尾巴一樣的髮辮,才讓汪月英又聯想到當年的那個戰天鬥地的「鐵姑娘」。


  「小肖還是那麼年輕!」汪月英費了好大的勁,才在「歪把子機槍」發射的間隙插進去一句很多女人都喜歡聽的假話。


  這讓最近幾年聽慣了假話的肖桐樂得合不上嘴。


  郝金山西裝革履,大腹便便,大老闆派頭十足,他和汪泉一見面,兩支大煙筒就一起點著了火。


  兩對夫婦噴洒了足夠的唾沫星子,才想起來要看看對方被冷落在一邊的兩個孩子。


  汪念軍一直在門口站著,他對於大人們的寒喧並不感興趣,只是希望早點吃完飯回家。


  沙發上坐著的女孩子是郝金山和肖桐的獨生女兒郝小彌,幾個大人講話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在快速地點動著手機上的熒屏,不知是玩遊戲還是發簡訊。汪月英看見她身上的弔帶裝和超短裙,既佩服她的耐涼能力,又擔心老家的棉農們失業。特別讓汪月英看不慣的是,郝小彌腳上那雙鞋,鞋尖和鞋後跟細得都可以讓醫院的醫生拿去給病人扎針灸。


  在互相誇了兒子「帥氣」和女兒「漂亮」之後,賓主才分別落座。


  「你的司機怎麼沒有一起上來吃飯?」郝金山忽然想起了什麼,問汪泉。


  「我們是打的來的,原來想著要台車,後來又怕有個司機在旁邊,我們說話不方便,就沒有要車。」汪泉很自然地回答。


  「今天咱們喝點什麼酒?」郝金山徵求汪泉的意見。


  「來瓶紅酒吧,我現在酒量不行,喝了白酒難受。」


  「你說這話我不信,當年兩塊錢一斤的高度紅薯干酒你一次能喝兩碗,經過這麼多年的鍛煉,應該更有長進。」


  「那就來點低度的白酒。」


  「好,低度五糧液來兩瓶,干紅葡萄酒一瓶,飲料來幾種,想喝啥自己挑。」郝金山吩咐服務員。


  酒水倒滿以後,郝金山首先舉起酒杯,高興地說:「別的話都不說了,為了昨天的友誼和今天的重逢,來,乾杯!」


  汪泉喝乾凈杯中的酒,興奮地對郝金山說:「山溝里分別,大都市相聚,一晃幾十年就過去了,這說明我們有緣,希望下一步合作愉快,我們一同開發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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