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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鄰右舍(三)

  任桂榮吃過晚飯以後,照例又來到肖茵的家裡,她把到肖茵家裡聊天說成是「上夜班」,上這種夜班她是自願的,儘管沒有工錢。


  肖茵自己湊合著熱了一點剩飯吃,任桂榮進屋的時候,她的碗筷還沒有顧上洗,任桂榮見肖茵還在忙活,一個人先站在肖茵家的陽台上往外看夜景。


  任桂榮在自己的家裡也喜歡站在陽台上往外看,對她來說,陽台上的玻璃窗戶就好比一個巨大的熒光屏,不斷地播放著營區大院里流動的畫面。


  樓下一高一低、一前一後兩個身影在慢慢地移動,那是鄒春花陪著梁長健又在進行康復鍛煉,自從今年春節以後,梁長健不用別人攙扶,自己可以在鄒春花面前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動著雙腳走路了。夫妻倆日復一日地這樣走著,每天用希望迎來一輪紅日,又用欣慰送走一個夕陽。


  「小肖,你說鄒春花天天陪著梁處長練習走路,心裡煩不煩呀?」任桂榮大聲地問肖茵。


  「照顧自己的男人有什麼可煩的。」肖茵一邊忙著手裡的活,一邊回答任桂榮的問話。


  過了一會,任桂榮又對肖茵說:「他們兩口子的身材,一個那麼低,一個那麼高,當初不知道是怎麼湊到一塊去的,再說晚上躺在床上也是長短不一呀!」


  肖茵停住手裡的活,笑著對任桂榮說:「哎喲嫂子,我真是不知道你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事情?」


  任桂榮也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沒有趣味,解嘲地說:「好好好,不管他們倆誰長誰短了,反正睡覺時候都是中間對稱。不過,她們家的閨女真是有出息,兩個人不知道用什麼秘密配方,生產出來那麼一個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女孩子。」


  肖茵忙完手裡的活,坐在沙發上對任桂榮說:「梁處長兩口子的有些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梁處長的老家在偏僻的山區農村,原來的生活很苦,他當兵以後,父親患了腦血拴,躺在床上不能動。時隔不久,他的母親也有了病,好像是膝關節什麼地方壞死,只能拄著拐杖走路。梁處長一共姐弟三人,當時他的姐姐已經出嫁,弟弟又沒有成家,為了有人照顧家裡,梁處長和相貌不佳的農村姑娘鄒春花結了婚。鄒春花把梁處長的父母送走之後隨了軍,到部隊以後,本應該過幾年舒心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遺傳,也可能是別的原因,梁處長自己也得了腦血拴病。鄒春花這輩子也夠苦的,一生要照顧梁處長家裡的幾個病人。」


  肖茵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任桂榮看著肖茵,若有所思地邊聽邊點頭,好一會沒有說話。


  鄒春花打開房門,把姚敏迎進屋,梁長健講話還不是太清楚,興奮地嗚嗚拉拉說著什麼。鄒春花在一邊翻譯著說:「老梁說他一聽見有人敲門就知道是你,別的人一般不到我們家裡來。」


  梁長健家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套沙發的扶手上已經布滿了磨破的大洞小洞,在多年前請人製作的米黃色組合櫃里,按鍵式的25寸金星牌彩色電視機仍然在忠誠地為主人服務,以晃動的畫面、嘶啞的聲音播放著阿拉伯半島上的戰事,老式電冰箱不甘寂寞,用摩托車發動時的音調證明著自己還在工作。


  姚敏在沙發上坐下來,拉著鄒春花的手說:「梁處長和我們家老陳原來在基層部隊的時候是同事,老陳到上級機關任職走的時候還專門囑咐我,要經常過來看看他的老戰友。這點茶葉是別人剛剛送給我家的,你留著給梁處長泡水喝吧!」


  鄒春花感激地說:「你經常送這送那的,真讓我們過意不去!」


  「我送給你家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別人送到我家又無法退還的,我和小軍也用不著,其實最需要這些東西的,是梁處長這樣的人。」


  「小倩幾次來電話都問起小軍的情況,現在你兒子的學習情況怎麼樣?」鄒春花關心地問姚敏。


  「多虧小倩這份心,」姚敏感動地說,「小軍學習倒是挺努力的,從目前的情況看,考一般的大學問題不大,考重點大學有些困難。過一段時間就要參加高考諮詢和填報志願了,老陳不在家,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到時候你也幫我出出主意。」


  鄒春花笑笑說:「我這個大老粗能幫你出什麼主意呀,小倩高考時候的有些事情都是老梁辦的,老梁現在說話不太清楚,有些事情小倩也知道,我把小倩的手機號碼告訴你,你可以直接問問她。」


  「打電話會不會影響她的學習?」姚敏擔心地問。


  「應該是不會的,不過,你盡量避開上課時間,她會很樂意接聽你的電話。」


  姚敏記了小倩的電話號碼,高高興興地走了。


  最近這幾天由於霧霾爆表,北京市區的空氣質量很差,任桂榮不敢再出去瞎轉悠,周日的下午,她知道肖茵已經從她媽媽那兒看女兒回來,又按響了她家的門鈴。


  「你說我兒子他怎麼就那麼聰明呢!」任桂榮剛落座,就迫不及待地說了起來,「我問他今年高考準備報考什麼專業,將來想做什麼工作?他不知道跟誰學的,不正面回答我,用猜謎語的方法告訴我他想乾的幾種職業。第一種是自己晚上不睡覺,讓別人白天睡覺。我不明白什麼意思,他說這是文秘,晚上加班寫講話稿子,白天讓領導去念,領導一念稿子,群眾就打瞌睡;第二種是自己白天不睡覺,讓別人晚上不睡覺。我還是不明白,他說這是演員,演員白天拍電影電視劇,晚上讓觀眾看得入迷;第三種是——」


  肖茵打斷她的話說:「繞了半天彎子,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任桂榮笑了:「是呀,我最後也是這樣問他的,他說他不想報考技術類院校,要報考管理類院校,將來畢業了當幹部。」


  「孩子的事情不能過於放手,」肖茵勸任桂榮,「大人該管的要管,不能讓他太自信,也不能讓他太自私。有件事情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前天我下了樓正要去上班,看到你兒子也準備去上學,他發現自己的自行車在車棚里被其他人的自行車堵在了裡邊,就推倒了幾輛旁邊的自行車,然後騎上自己的車子揚長而去。」


  「這件事情我回去要批評他,太不像話了!不過誰又能沒點私心呢!」任桂榮自然地說,「比如我們經理住的那個小區,開始是涼水管上有水表,熱水管上沒有水表,不管你用多少熱水,都按涼水的百分之二十收費,結果有的人就可著勁地用熱水,洗完澡以後,身上的皮膚燙得就與剛出鍋的基圍蝦差不多。後來他們那裡又裝了熱水表,用熱水的錢收得比用涼水的錢多好幾倍,有些人又捨不得用熱水了,盡量多用涼水,結果洗完澡以後,身上的皮膚又像是從冰箱里剛拿出來的凍帶魚一個樣。」


  肖茵又好氣又好笑,對任桂榮說:「你這個人可真是有意思,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說到自己家裡的輕描淡寫,說到別人家裡的繪聲繪色。有什麼好事,掉過來又說成另外一種樣子,我真算是服你了。」


  「我說的都是確有此事,有時候不過是形容形容。」任桂榮並不感到難為情。過了一會,她臉上又露出愁容,用商量的口吻對肖茵說,「有件事情我還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兒子今年高考,我去學校參加了兩次家長會,有些事情也沒聽太明白。


  「我女兒在還在念初中,高考的事情我也是弄不太明白。」肖茵連忙說。


  「我不是讓你幫我弄明白什麼事情,兒子今年考學有些事情要辦,這是一方面,老馮的母親在三個兒子的家裡一遞一年的住,今年夏天又輪到來我們家了,照顧她也是個大問題,這一老一小的事情叫我一個人怎麼辦。我是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怎麼樣讓老馮趁這個機會活動活動,爭取調回到機關來。」


  肖茵考慮了一下,為難地說:「機關里現在正團職的位置有限,調到下邊去的有些其他幹部也想再調回來,我看這事要想辦成很玄。」


  任桂榮聽了肖茵的話,一臉茫然。


  「不過,你可以先去1單元找找管幹部的那位領導。」肖茵又想了一下,對任桂榮說,「聽說他一向主張,在生活上,家庭確有困難的幹部要盡量照顧。」


  「能行嗎?」


  「行不行試一試唄,我看有希望。」


  任桂榮剛才還像下崗工人一樣難看的臉,這一會兒又像再就業一樣有了喜色。


  「不過,你到他家去的時候,千萬不要帶著著豆漿機和牛奶當禮品。」肖茵開著玩笑提醒她。


  肖茵這句話讓任桂榮先是楞了一下,才想起了自己以前說過的話,接著就哈哈大笑起來,胖臉上的肥肉盪起層層漣漪,並不斷地有白色粉末狀的東西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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