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半邊天(中)
齊霞原來在縣政府、也就是現在的區政府做文秘工作,她是主動要求到小鎮子上來上班的。
齊霞和他愛人都是本地人,又是中學時的同學,高中畢業以後,齊霞到北京市一所專科學校學習文秘,她愛人蔘軍到部隊,以後兩個人通信、戀愛、結婚,整個過程平常得像是小河流水。
結婚後不久,齊霞的父母相繼患了癌症,她愛人給老人寄錢、郵葯、託人請醫生,比親兒子想的還周到。第二年,兩位老人僅僅間隔幾個月又先後去世,失去親人的悲痛和對年邁婆婆的牽挂,象一副擔子的兩頭,沉重地壓在齊霞瘦弱的雙肩上。
齊霞的愛人自幼喪父,家裡只有患痴呆症的哥哥和老母親相依為命。為了便於照顧老人,她毅然放棄在縣城的舒適工作,要求調到離愛人家兩公里遠的小鎮上來。從此,白天鎮上干工作,晚上鄉下忙家務,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內容。一個仲夏的傍晚,鉛雲低垂,悶雷陣陣,她忙完手頭的工作,帶著雨衣,騎上自行車就往婆婆家猛蹬。剛出鎮子,傾盆大雨就迎頭澆下來,鄉村土路很快就成了泥潭,她在一個拐彎處摔倒了,壓在自行車下邊的腿怎麼也抽不出來,她在泥淖裡邊掙扎邊哭喊,那個可憐的樣子,如果死去的父母地下有知,也會從棺材里伸出手來幫她一把。後來,在路過鄰居的攙扶下,回到婆婆家裡之後,她流產了。
又過了兩年黃連樹下吃苦膽的日子,她生了個兒子,聰明、漂亮的兒子是對她多年艱辛勞作的褒獎。他愛人的哥哥有一天在村外的公路上被一輛電動三輪車撞死,她處理完了愛人哥哥的後事之後,在小鎮上租了一間房子,把婆婆接到鎮上和自己同往。在她的精心調養下,婆婆的身體已經比在鄉下時好了許多,兒子也能夠慢慢地用蹣跚的腳步丈量世界的尺寸了,儘管現在一個人要既顧老,又要顧小,但她覺得比以前天天跑路、兩頭著急的日子好過多了,特別是楊春妮到鎮上居住以後,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幫助她,與過去的日子相比,她在生活上甚至有一種糖罐里攪蜜的感覺。
齊霞很要強,生活上的負擔小了,她就把主要心思用在了工作上。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很少,有些事情干不過來,她除了收發文件,把有些接待、打字的事情也攬了下來。今年年初,她被評為區里的勞動模範。
別看楊春妮沒有多少文化,鎮上的女人們都非常佩服她,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是副鎮長的老婆。她沒有工作,可是整天比有工作的人還忙,今天給這家帶孩子,明天給那家縫被窩。東家有了困難她去幫助,西家有了矛盾她也去調解,大實話說得你心悅誠服。鎮上有些幹部的家屬喜歡收受老百姓的禮品,她不管辦事不辦事,從來不要別人的東西。有人說,火旺豬頭爛,禮到事好辦,找她家辦事的人,卻往往是提著豬頭進不了廟門。
楊春妮吃過晚飯,囑咐兩個閨女好好寫作業,自己就連忙趕到齊霞家裡。半年多來,她差不多每天都要到齊霞家裡去一趟,一個是軍嫂,一個是曾經的軍嫂,兩個人都知道當軍人妻子的難處,在一起也總是有說不完話。齊霞的愛人已經在守島部隊上級機關所在的小城市裡為齊霞聯繫好了工作,調動手續正在辦理。想到相處很好的姐妹要長期分手,楊春妮心裡有些惆悵,看到齊霞兩口子即將結束兩地分居生活,她又感到高興。
齊霞剛剛伺候婆婆上床休息,看到楊春妮來了,遞給她一個小板凳,齊霞的兒子撲到楊春妮身上,摟著她的脖子不停的叫阿姨。
「嫂子,如果沒有你,我真是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現在,想到不久就要調走,我真捨不得離開你。」齊霞依偎在楊春妮身邊,哽咽著說。
楊春妮幫齊霞理了理頭上的亂髮,笑著說:「別講傻話了,世上還是夫妻親,你以後走了,別忘了老家還有個土包子大嫂就行啦!別不好受了,來,說點高興的事。」
齊霞說:「我要去工作的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是個有名的旅遊聖地,等我們在那邊把家安頓好了,先請你去住幾天,看看海邊的風光。」
楊春妮笑了笑說:「我這個吊住腳脖子頭朝下都控不出幾滴墨水的人,還敢去那麼遠的地方,到時候不摸丟了才怪哩!再說啦,我對城裡的有些事情也不習慣。有一次孩子她爸到北京城裡辦事,帶著我去住了兩天,一天晚上,他說是讓俺到舞廳開開眼,我走到舞廳門口往裡一看,我的媽喲,那屋裡燈光像是老墳地里的鬼火,一閃一閃的,幾百個男男女女,又撅屁股又尥蹶子,難看死了。回家以後我給孩子她爸說,以後可不准你跳那種舞,聽說有個地方的人,跳舞時跳著跳著,踢死了一個,孩子她爸說我,你可真是個老土帽,人家不是跳著跳著『踢死一個』,是跳『迪斯科』」。
楊春妮的話把齊霞逗樂了,她娟秀的臉上泛著紅潤,笑著對楊春妮說:「嫂子,你以後也得慢慢適應城裡的生活,如果以後副鎮長提升到區里、市裡當領導去了,你不要凈跟著他鬧笑話。」
楊春妮說:「我可沒有那個福氣,即使有那麼一天,我也改不了現在這個農民習氣。就說看電視吧,我跟孩子她爸就看不到一塊去,記得家裡剛買彩色電視機的那一年,我要看電視劇,他非要看踢皮球,你說一晚上就看那一個皮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有啥意思!他看就看唄,一邊看還一邊喊,好像還說什麼馬拉多了,牛拉少了。」
齊霞笑得差點岔了氣,對楊春妮說:「唉呀嫂子,你可真是有意思,不是什麼『馬拉多了』,是馬拉多納,一個著名球星的名字。」
楊春妮也哈哈笑了:「你又笑話嫂子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馬拉多納』是一個人,你說我當時天天家務活都干不完,哪裡還知道什麼這個星那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