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秘書(二)
部隊裡邊的「官」和「官」可是不一樣,在基層部隊當個連長就可以牛皮哄哄,「連長,連長,半個皇上。」通信員給你早上把牙膏擠在牙刷上,晚上把洗腳水端到床頭前,你沒有想到的事情有人早就替你想到了。肖永福剛調到領導機關的時候是副營職,後來又調到正營職、副團職、正團職,直到副師職,按說級別也不低了,可是在部隊領導機關里,他還只能算是個平頭老百姓,與戰士們一樣出公差、賣力氣。去外地拉東西,他與司機一樣,裹著大衣,縮著脖子,坐在駕駛室里,腳丫子凍得像貓咬鼠啃的一樣難受。
有一次,肖永福帶著幾台大卡車去湖北拉廣柑,中途住在一個縣城的小旅館里。吃過晚飯,他把戰士們安排好以後,就回到自己住的房間,剛看了一會電視,正準備上床睡覺,床頭柜上的電話鈴聲響了,一個嗲聲嗲氣的聲音說:「大哥,晚上需要不需要找人陪一陪?」
肖永福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生氣地說:「你不要叫我大哥,聽口音你歲數不大,論年齡我可以當你的叔叔、大伯,你去陪別人吧!」
過了一會,電話鈴聲又響了,還是那個女子的聲音:「大哥,聽著,你不要放電話,我就是喜歡年齡大的-——」
肖永福來了勁,用生產隊長教訓二流子的口吻,對著電話大聲說:「小姑娘,你年紀輕輕的干點什麼事不好,啊!有多少像你這樣的年輕人——」
對方知道這宗買賣做不成,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不需要陪就少放屁!」先把電話掛了。
戰士們住的房間里有沒有這種電話?肖永福連忙穿好衣服,給他們去打「預防針」,要求他們夜裡不準出屋門,有尿撒在臉盆里,電話鈴響了誰也不準接。
回到自己的房間,肖永福掐斷了電話線,一個人還在那裡生悶氣:「他媽的,過去沒有參加過打仗,現在倒是經歷了戰爭,差一點被糖衣炮彈擊中。」
最難辦的事情還是冬儲大白菜,每年的秋天一過了「霜降」,肖永福就要跑郊區的菜地,找到合適的菜源,給菜農達成協議,把要買的白菜預定下來。等白菜長好收穫以後,再安排汽車拉走,組織人員分發。分大白菜時候的場面蔚為壯觀,大卡車組成的車隊將大白菜運到大操場上以後,上磅過稱,合理分配,男女老少齊上陣,各種工具顯神通,有用小孩車推的,有用自行車馱的,也有用三輪車拉的,像螞蟻搬家一樣,馬路上,樓房下,全是搗咕白菜的人。這時候你再瞧瞧肖永福,站在大卡車上,嘴裡叫喊著,雙手比劃著,如同指揮千軍萬馬作戰的將軍。
有個年紀不大的幹部找到已經喊啞了嗓子的肖永福,怯生生地問:「肖秘書,我那個宿舍樓離這兒比較遠,能不能找個戰士用三輪車幫我把那幾百斤大白菜搬一搬?」
「不行,」肖永福正是在著急上火的當頭,不客氣地對那個幹部說,「戰士們都在給退休老幹部和遺屬們幫忙,你分的大白菜讓你那小媳婦出來一塊搬,不要有了老婆捨不得使用,天天當花瓶供著,別人吃白菜,你還想白吃菜!」
那個幹部是有名的「妻管嚴」,平時在家裡涮碗掃地洗衣服老婆都不動手,都是他一個人干,他哪裡還敢讓老婆再出來搬大白菜,他在肖永福面前討了個沒趣,自己悄悄地到一邊慢慢搗騰去了。
肖永福是個直性子,剛調到機關的時候說話還比較注意,後來資格老了,職務高了,人也熟了,有時候說話就不太講究方法方式了,大夥知道他平時工作很辛苦,是個有嘴無心的人,一般也都不與他計較。
每年冬儲的蔬菜品種當然不只是大白菜,也有蘿蔔大蔥什麼的。冬春季節,機關宿舍樓前邊有一景,就是這裡一堆、那裡一簇的埋著各家各戶分的大蔥,什麼時候想吃的時候就拔一棵。有一年的春天,有個幹部對肖永福說,他家的那一堆大蔥總是被別人「幫」著吃,不知道是什麼人乾的好事。也有另外一個幹部對肖永福說,他家的大蔥也總是不斷地被別人拔走。肖永福心裡嘀咕,機關幹部中會有這種人,能辦這種事?他像包公辦案一樣來到現場,結果發現兩個幹部都把剩了沒幾棵的那堆大蔥說成是自己的,而旁邊的一堆大蔥,肖永福一看就知道,是50斤一個人份的,上邊已經長了幾個花骨朵,倒是一棵都沒有動,於是他知道了,他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人記錯了地方,把別人的大蔥當成了自己的大蔥,他就又好氣又好笑地指著剩了沒幾棵的大蔥對那兩個幹部說:「以前是你們兩家合夥吃這一堆,以後你們兩家接著合夥再吃那一堆!」
肖永福這個行政秘書的主要工作,當然也不是只管買肉分菜,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早上出操喊隊就是其中的一項。
有一天的早上,肖永福看到出操的人員到得差不多了,就開始整隊,聲音嘹亮地喊了一句:「立正,向右看——齊!」
這時候,他發現有兩個幹部心不在焉,動作也不太規範,就不高興地對其中的一個說:「徐參謀,我讓你向右看,你怎麼向後看?現在又不是分土豆,看準了哪一堆大挑哪一堆。」接著又訓另外一個:「趙幹事,你把腹部收一收,隊伍里只要是有你往那裡一站,排面上就多出來一塊來,經常抱怨生活不好,肚子還吃得那麼大!」
大夥都歪著腦袋聽他訓斥那兩個年輕的幹部,辦公室的齊主任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對他講:「肖秘書,你先讓大家『向前看』,把腦袋正過來,然後再說別的事情好不好。」
齊主任是肖永福的直接領導,肖永福聽了齊主任的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應該再喊個口令,讓大夥把腦袋恢復原位以後再訓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