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大院的"老百姓"(七)⑥
對於與姚淑芬共事幾年都沒有心動這個問題,愛軍並不是顧慮太多,他認為一見鍾情的愛情基礎並不一定會很牢固,愛情要相互理解,相互適應,兩個人開始相處的時候可能沒有太多的感覺,而一旦有了感覺就能很好的相處,爸爸和媽媽就是這樣。爸爸和媽媽結婚以前相互並不了解,當時爸爸在部隊已經提干,他同意找一個農村的姑娘做妻子,有一部分因素是想讓她在老家代替自己這個當兒子的盡一份孝心,照顧多病的爺爺和奶奶。爸爸後來也說過,他與媽媽過了幾年夫妻生活之後,才覺得自己當時的選擇是對的,媽媽的孝敬老人、關愛子女、勤儉持家、樸實能幹,讓爸爸周圍一些娶了城市媳婦的戰友們羨慕不已。媽媽在農村送走了公婆,又在縣城小工廠工作了幾年之後隨了軍。到了部隊以後,她相夫教子,要讓爸爸享受到有些丈夫享受不到的照顧,爸爸也想力爭讓媽媽享受到有些妻子享受不到的關心。兩個人開始並沒有什麼盛情基礎,但是也恩愛了大半生,以至於後來先走了一個人時,另一個人覺得失去了很多,包括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並且一度失落迷茫、痛不欲生。
想到爸爸,愛軍心裡有幾分愧疚,也有幾分憐憫,自己原來不太懂事,在爸爸多次催促兒子儘快結婚成家之後,他向爸爸提出了「先買新房,再娶新娘」的要求。為了能夠為自己買一套夢寐以求的小房子,爸爸退休以後在外邊給人家打了幾年工,做文字校對工作,既費腦子,又費眼睛,由於身體狀況不好,他才辭了工作,真正在家裡休息。現在爸爸所能支配的經費,就是自己的退休金,退休金每個月就是那麼多,要想多存一些,只有節省。媽媽在世的時候,家務事爸爸基本上不管,現在學會了數米下鍋,買菜都是下午四點鐘以後去超市淘的處理貨。爸爸原來也不會做飯,現在成了家中廚房掌勺的,不過,烹飪水平與農村養豬場的飼養員有一拼,除了炒雞蛋、泡速食麵,其他的飯菜基本上都是放在一起煮,煮熟了再加鹽放油。費愛軍有時候一個人胡思亂想,誰發明了速食麵,應該給他記功,他為千百萬人提供了方便,自己家裡每年都能消耗好幾箱;誰發明了速食麵也應該給他定罪,他不知道讓多少人吃傷了胃,自己現在即使兩天沒有吃飯,一看到速食麵也就飽了。更可笑的是,爸爸以前討厭家裡有剩飯,寧可撐得瞪著眼,不讓剩飯占著碗,讓媽媽把當天的飯菜當天處理完。現在可好,家裡有一點剩飯,他就寶貝蛋似的放在冰箱里,下一頓熱熱接著吃,「剩飯熱三遍,給肉都不換」,是他現在的說法。不過,爸爸熱剩飯是一絕,鹹淡稀稠一加工,剩的比新的還好吃。
愛軍原來有些看不起省吃儉用的人,因為這種人不一定會富有,他可能會養成小里小氣的生活習慣,只能靠碰運氣賺點小錢;大手大腳的人不一定貧窮,他可能是個大進大出的人,賺一把就不是個小數目。但是,沒有能力賺大錢的人,也只有靠省小錢積少成多了,自己現在也向爸爸學會了節省,一個硬幣都恨不能掰成幾瓣花。有時候想想,自己也算是一個「夢想家」——夢想有個家,儘管對家的要求不高,兩室一廳,寬寬鬆鬆,可是,房價在天上飛呀飛,工資在地上追呀追,買房子的事情離自己好像是越來越遙遠了。
申橋對愛軍說過,「家」和「房子」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有父母,有老婆孩子,住在哪裡,哪裡就是「家」;一個人住的地方再大、再好,他住的地方也只能叫作「房子」。
申橋的說法費愛軍贊同,但是,家和房子又是密不可分的,房子是家的載體,家是房子的主題,爸爸已經六十多歲了,人生的經歷越來越長,人生的道路越來越短,他已經過了可以「四海為家」的年齡,現在依然住在轉業以前部隊院校分配的公寓房子里,這讓他心有不安。愛軍現在想好了,將來談了女朋友,不管她對自己提出的條件是什麼,自己要向對方提出一條,就是將來有了自己的房子,最好與老人同住,把部隊的房子退還給人家。這樣的考慮也是萬不得已,自己和爸爸現在沒有能力、將來也不一定有能力購買兩套房子,讓老子和兒子分開居住。
部隊大院的房子住著並不安生,與爸爸先後轉業的幾個人,因為被部隊營房管理部門多次催促搬家,頂不住壓力,居住了多年的公寓房都退掉了,但是爸爸並沒有打算最近搬走,儘管也被多次催促搬家騰房,房租也調高了幾次,但住在部隊的公寓房裡,比在外邊買房子和租房子都可以少花不少錢。當然,不是自己的房子住著心裡總是感覺心裡不踏實,免不了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愛軍原來也不希望結婚以後與老人同住,年輕人應當有屬於自己的空間。但是,真是要與老人同住也並不可怕,老人可以幫助自己照看孩子,自己也方便照顧老人。對老人的「嘮叨」,如果你把它看成長輩對晚輩找茬、挑刺,就會不厭其煩;如果把它看成長輩對晚輩關心、愛護,就會耐心傾聽。
出了辦公樓,費愛軍知道早上爸爸煮的稀飯還有不少沒有吃完,晚上搞不好又是一鍋剩飯在家裡等著自己,便在萬壽路旁邊的快餐店裡吃了一份蛋炒飯,又買了一碗燴面讓服務員打包,準備帶回家給爸爸吃。愛軍想到爸爸的胃不好,有時候在外邊也給爸爸買些軟的、稀的、熱的飯菜帶回去,並且騙他說是與同事一起聚餐時吃剩下打的包,儘管費元青每次都會說「你們不要在外邊亂花錢」,但兒子帶回來的飯菜比自己做的味道確實要好得多,所以每一次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愛軍回到家裡,看到姐夫趙啟亮與爸爸一起坐在沙發上聊天,肖肖上了幼兒園以後,他就很少到這裡來了。
愛軍放下手裡的東西,剛在沙發上坐下來,趙啟亮就嘴裡噴著唾沫星子對他說,誰家的兒子多麼聽話,娶了個老婆多麼孝順,生了個孩子多麼可愛,一家人老老少少過得多麼幸福。並說自己做得多麼多麼好,在單位是個好員工,在家裡既是老的人好兒子,也是妻子的好丈夫,更是兒子的好爸爸,當然,在岳父家裡也是個好女婿。
愛軍明白了,趙啟亮是爸爸搬來的援兵,說服自己成家立業找媳婦的。
愛軍一聲不吭,趙啟亮的話他不是左耳進右耳出,而是根本不想讓它進入耳朵,他看也不看姐夫一眼,只是低頭想自己的心事。
費愛軍對自己這個姐夫一直沒有好感,他和姐姐在家裡,一個是「一」,一個是「二」,「一」是一不做,什麼事都不管;「二」是二不休,一會都閑不住。愛軍心裡在說,你趙啟亮耍嘴皮子挺在行,做得比誰都差勁,睡覺時說夢話都在撒謊,一張喜歡抽煙喝酒的大嘴巴就是效率很高的假話製造廠。你這個德行哄騙爸爸姐姐還可以,做我的思想工作還不夠資格,希望你快點閉嘴,對著牛彈琴,牛還能欣賞音樂,對著牛吹牛皮,牛心裡就不舒服。
趙啟亮口乾舌燥地對著愛軍說了二十分鐘,覺得應該是圓滿完成了岳父交給自己的光榮任務,推說一會兒他的朋友找他還有事,沒找岳父收唾沫費,就趕快起身走了。
愛軍看到爸爸做好的菜燙飯還沒有顧上吃,便把自己帶回來的燴面打開,讓他熱一下再吃。
愛軍以少有的耐心,在爸爸面前坐下來,鄭重其事地告訴他,自己有抓緊時間結婚成家的打算,並爭取讓他早日抱上孫子。
費元青吃著愛軍帶回來的飯,認真地看了看兒子,覺得他今天不像是在糊弄自己,臉上雖然秋風依舊,心裡已經春暖花開,他把愛軍的轉變歸功為女婿趙啟亮做「艱苦細緻」思想工作的結果,同時覺得,兒子今天帶回來的燴面格外好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