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大院的"老百姓"(六)③
由於崔雙來的父親崔千頃與大林的爺爺老早就不對脾氣,兩家人平時很少來往。
崔雙來聽別人說大林在北京做農業技術推廣工作,認識很多養豬專家,並且懂得養豬致富的訣竅,還幫助鄰村的遠房親戚馮鐵蛋賺了不少的錢,也想從大林手討要發財的秘籍。
家畜養殖在崔雙來家裡有著悠久的歷史,那還是在缺吃少喝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年輕力壯的崔千頃當上了生產大隊養豬場的場長,養豬場的豬圈裡雖然只有大小九頭豬,卻有一個嚇人的名字:「沿河村萬頭豬場」,那年頭人都吃不飽肚子,哪裡還有什麼好東西餵豬,生產大隊給養豬場的豬飼料,無非就是些谷糠、麥麩、紅薯秧、蘿蔔纓,就是這些東西也有一多半吃進了人的肚子。五年多的時間裡,豬場里豬的數量只減沒增,崔千頃的老婆倒為他生了三個孩子。崔千頃對別人說過,我老婆生個孩子比老母雞下個蛋都容易,老母雞下了蛋還「咯噠、咯噠」地叫幾聲,我們家一聲不響就多了一口人。
崔雙來就是那個年頭一半人的口糧、一半豬的飼料餵養大的孩子。
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崔千頃買了些雞仔自己飼養,他養自家的雞可比養公家的豬經心多了,前些年,村裡有人說,他家的老母雞可能是鴕鳥的二奶,下的蛋特別大。
崔千頃在養雞場辛辛苦苦地收雞蛋,他兒子崔雙來在學校里輕輕鬆鬆地撿「鴨蛋」,考試經常得零分。
崔雙來小時候學習不努力,長大了幹活也不下勁。
幹活下勁的人只能在地里幹活,幹活不下勁的人反而可以不用在地里幹活,這是不少地方的奇怪現象。鄉里的有些領導看到崔雙來能說會道,腦瓜靈活,就讓他當了村委會主任,當然,村民大會選舉的過場也是一定要走的。
崔雙來開始的時候根本看不起養豬養雞的「小農經濟」,自己的父親一輩子養這養那也沒有給自己留下幾個錢,他想的是搞鄉鎮企業、賺大錢。只是到了後來,興辦糧油加工廠投資的幾萬塊錢打了水漂,看到有人靠養殖發了大財,他才眼紅起來。
「崔主任聽說你從北京回來,親自過來看看!」
走在崔雙來身後的崔慶生看到大林,緊走幾步,趕在村委會主任面前與大林說話。他的個子本來不算太低,因為彎腰低頭,顯得比崔雙來矮了不少。
大林從小就對崔慶生很反感,有的人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崔慶生是見人見鬼都說鬼話,而且是鬼話連篇,他與他的哥哥一樣,是村裡有名的不肖子孫,他們的父親是獨生子,壯年早逝,爺爺年老多病,弟兄兩個對爺爺不管不問,老人家餓得大冬天爬到院子里找吃的,最後凍死在豬圈裡。他們的母親目前還健在,一個人單獨過日子,弟兄倆每人每月只給她各兌三十塊錢,村裡人說,他們每人每月最好各兌一百二十五塊錢,兩個人加起來正好湊個二百五。大林相信有人說過的一句話:一個孝敬父母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一個不孝敬父母的人,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更看不起那些在父母面前搖頭、在領導面前搖尾的小人,崔慶生見了有錢有勢的人就想搖尾乞憐,可惜他從娘肚子里生出來的時候屁股後邊少了一樣東西。
大林嘴裡與崔慶生打著招呼,心裡在說:有權身後一群狗,無權世上路難走。在有人生活的地方,到處都可以看到溜須拍馬、抬轎提鞋的人,都可以看到被小恩小惠俘虜的卑鄙奴才和對權勢獻媚的勢利小人。人的尊卑在於,有的人站著幹事,有的人跪著求生,崔慶生你這個賤骨頭,學會了『親自』這一個詞,卻忘記了『親娘』這兩個字。
更讓大林心裡感到不痛快的是,自己的父母見了崔雙來、崔慶生,就像老鼠碰到了貓一樣,說話都低聲下氣。
「主任大駕光臨,我全家都不勝榮幸!」大林轉向崔雙來,用調侃的口吻,對面前這個沿河村的最高「行政主官」說了一句官方語言,態度不熱不冷,語氣不卑不亢。
「你以前從北京回來我一直沒有抽出時間過來看你,沿河村幾百戶人家,哪家有事我都得管,忙啊!」崔雙來說著,在崔長興搬過來的板凳上坐了下來,接過大林遞給他的一支香煙,崔慶生連忙燃著了打火機。
崔長興和大林的媽媽垂手站立一旁,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上級號召老百姓勤勞致富,我是村裡的幹部,應該帶頭是不是?你在外邊站的高、看得遠,有什麼好辦法、好主意,多給咱介紹介紹!」崔雙來用少有的和藹語氣給大林說話。
「主任這麼看得起我,應該辦的事我一定去辦!」大林笑著說。
崔雙來不會當眾向大林求助,他真實的想法崔慶生會在一定的時候向大林轉達。
「在家這幾天,有啥事說一聲,有空了我再來看你!」
崔雙來可能是覺得與大林話不投機,用鞋底踩滅抽了還剩一多半的香煙,帶著崔慶生走了。
崔雙來走後,二林氣憤地對哥哥說:「崔雙來這個人奉行的是有奶便是娘,有錢就喊爹,他吃群眾的,喝群眾的,不但不把群眾當爹娘敬著,反而把群眾當兒子孫子一樣使喚,村裡很多人對他都有意見。他這個人還特別自私,有人說他雁過拔毛,魚過扒鱗,挑大糞的從門口經過,也要挖一勺嘗嘗鹹淡。他是個村委會主任,官不大,架子不小,最喜歡別人在他面前低聲下氣。沿河村名人不多,人名不少,僅崔雙來就有五六個名字,像崔大吹、崔扒皮、催命鬼——你知道他為什麼找你嗎?他前一段時間看別人養殖賺發錢,也養了幾頭豬,但是,他自己天天胡吃悶喝,誰家的酒場都少不了他,他家的豬卻經常無人餵食。別人養的豬半年就可以出欄,他家的豬買的時候多大,餵了幾個月還是那麼大。他有一次把柱子哥叫去,問他家的豬得了什麼病,柱子哥雖然不懂獸醫,但是也知道他家的豬是由於餵養不好,成了『僵豬』。」
崔長興看到兩個兒子在議論村委會主任,不安地說:「你們兩個可不敢得罪他,他上邊有人,後台很硬,腿上隨便拔根汗毛就比咱普通老百姓的腰粗,放個響屁能把人崩倆跟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