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大院的"老百姓"(三)⑤
楊傳福的老母親在村裡邊人緣很好,住在附近的幾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都喜歡與她聚在一起,天冷了圍著火爐子嗑瓜子,天熱了守著電風扇嘮家常。老太太們在一起,不外乎都是聊一些東家長,西家短,南家勤快北家懶的家務事,也免不了議論議論自己家裡或者別人家裡的兒媳婦這好那壞。有些聰明的老太太,在眾人面前總是說自己兒媳婦的好話,她說的好話傳到她的兒媳婦的耳朵里,她的兒媳婦對她更好;有些不太聰明的老太太,在眾人面前總是說自己兒媳婦的壞話,她說的壞話傳到她的兒媳婦的耳朵里,她的兒媳婦對她更壞。
鄭麗娜對楊傳福說,一般說來,丈母娘容得下女婿,婆母娘容不下兒媳,這不僅是因為性別問題,也是因為感情問題。很多的丈母娘可以把女婿當成了半個兒子,只有很少的婆母娘才能把兒媳婦當成半個女兒。反過來也是一樣,女婿可以把丈母娘當成了自己的又一個媽,兒媳婦卻很難把婆母娘當成自己的又一個娘。
楊傳福覺得,鄭麗娜對自己的婆婆也還算關心,經常打電話問候問候,老人家來北京幾次也都比較熱情。她對楊傳福說,你媽來到咱們家裡,我總覺得我和她中間隔了一層窗戶紙,說話辦事都要小心翼翼,不知道為什麼?楊傳福心裡想,這個問題還用得著問嗎,你媽媽來到咱們家裡,洗完臉你可以把自己使用的毛巾遞給她,我媽媽來到咱們家裡,用你的毛巾擦一次臉你就會一兩天不高興。
雪姑娘被太陽的熱唇親吻得涕淚滂沱,她好像是熱戀中的痴情少女,在無限的感動中逐漸失去了自我。
費元青現在住的部隊大院位於復興路沿線,靠近公主墳商業區,交通和購物都非常方便。他的小外孫肖肖穿著剛買來的運動鞋從院子外邊的商場回來,哪裡水多往哪裡走,根本不聽提著舊鞋子跟在後邊的費元青喊些什麼。
路過大院軍人服務社的時候,肖肖撒著嬌對費元青說:「姥爺,我還是想吃巧克力。」費元青說:「那可不行,我剛才給你講過了,你媽媽讓你少吃甜食,怕把牙齒吃壞了,你媽媽在家裡可能給我們快做好飯了,咱們趕快回家吃飯。」
肖肖噘著小嘴,靠在路邊小松樹的樹榦上不肯再往前走了,任憑樹上融化的雪水滴落在羽絨服上。
肖肖也很愛吃水果,費元青答應給他買橘子,他才蹦蹦跳跳地跑進了軍人服務社。
軍人服務社裡沒有橘子,只有臍橙,費元青剛說讓服務員稱兩斤,肖肖在一旁不幹了,嚷著說:「我要吃橘子,不要吃橙子!」
費元青說:「橙子和橘子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肖肖搖搖頭,「俺舅舅說了,橙子是大姑娘,橘子是小姑娘,大姑娘的衣服不好脫,小姑娘的衣服好脫。」
旁邊的幾個顧客和服務員都笑了起來,三四歲的小屁孩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費元青漲紅了臉,橙子也不買了,拉著肖肖的胳膊就走出了軍人服務社。
費元青平時與愛軍沒有多少話說,也很少有吵嘴磨牙的機會,很多時候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彼此心照不宣或者是互相容忍。但是,這一次他顯然是生氣了,回到家裡對兒子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你不教孩子學好,是不是想當教唆犯?」
莫名其妙的愛軍弄明白費元青發火的原因之後,不以為然地的笑笑說:「爸爸,我用形象的話語教肖肖學習知識,要比您對孩子嬌慣更有助於他的成長。」
費元青最不願意聽別人說他嬌慣肖肖,儘管他嬌慣得很厲害,挺著脖筋對愛軍喊:「我怎麼嬌慣他了,不是每天也教育他學好嗎!」
「用你那種方法也能把孩子教育好?別的事情先不講,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在我們家裡是越來越『隨便『了——我說的是隨地大小便。」
正在做飯的愛琴聽到費元青和愛軍為了肖肖的事在客廳里高聲爭執,連忙提著鍋鏟子從廚房裡走出來,問明原因后,偏向著爸爸對弟弟說:「你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做得有些過分,前天你姐夫正在陽台上抽煙,肖肖看見了,就朝著他喊『趙啟亮你不要再抽煙了!』氣得你姐夫狠狠地湊了他幾巴掌,肖肖說是你教他那樣喊的。」
肖肖在自己家還有點怕他爸爸趙啟亮的巴掌,在姥爺家裡什麼都不怕,他爸爸有時候忍不住發一次火,肖肖就會大聲地喊「姥爺!姥爺!」,好像費元青就是「119」。
愛軍對姐姐狡辯說:「我想讓姐夫少抽煙,是為他好,讓肖肖喊他趙啟亮的名字怎麼不行?現在幹什麼事情都要實名制,買飛機票要實名制,買火車票要實名制,銀行里存錢取款也要實名制,你們家就不能實行實名制?
「你小時候在咱們家裡敢喊咱爸爸的名字嗎?」
「我?我小時候當然不敢了!」愛軍自己覺得有些理虧,看到爸爸進了衛生間,才不好意思地悄聲對姐姐說,「像肖肖這麼大的時候,咱媽和我們兩個人還沒有隨軍,爸爸每次探家,我看見他就嚇得往媽媽身後邊躲,像小偷見了警察似的,還敢喊他的名字?」
「你不敢喊咱爸爸的名字,就讓肖肖喊他爸爸的名字,這不還是故意教他學壞嗎?」
「時代不同了,現在就不是教人學好的社會,欺上瞞下的陞官,造假說謊的發財,你還想讓肖肖也做我們這樣的老實聽話的傻瓜?」愛軍有時候在姐姐面前無理狡三分。
愛軍後邊說的這句話有點硬,被剛剛從衛生間出來的費元青聽見了,他覺得兒子的話硌疼了自己的耳朵,批評愛軍說:「你像個新時代年輕人說的話嗎,人世間陽光與黑暗同在,美好與醜陋並存。你可以擁抱陽光,也可以詛咒黑暗,但是不能否定這個社會,你也是社會的一分子,否定社會上的一切也等於否定了你自己。尊老愛幼,誠實做人,是老祖宗幾千年傳承下來的美德。以權謀私,貪污受賄,不過是歷史長河中一定時期泛起的沉渣,是沒有生命力的。」
愛軍不高興地提醒費元青:「老爺子,這是在家裡邊,不是在課堂上,您是給兒子說話,不是給學員講課!」
費元青也認真起來,話說的不太好聽:「很多事情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不喜歡所謂的『憤青』,一味地指責別人,怨恨社會。你如果是頂禮帽,別人會把你戴在頭上,如果你是副襪墊,別人只能把你踩在腳下。」
愛軍還想反駁爸爸的話,看到愛琴給自己使了個眼色,才把涌到嗓子眼的話又一口唾沫給咽了回去。
愛琴好言勸慰費元青,費元青吁了一口氣,看到愛軍進了自己的房間,才對愛琴說:「好,好,你不要再勸我,我不生氣,他本來就是一棵狗尾巴草,我也不能指望讓他開出牡丹花來。」
愛琴雖然經常在爸爸與弟弟產生矛盾的時候偏向著爸爸,但是並不願意聽爸爸說一些貶低愛軍的話,像什麼「****就是****,即使外邊粘一層芝麻,也成不了點心。」「烏鴉穿上白大掛,別人也不會說它是只天鵝。」等等,這些都是他對愛軍的評價。愛琴覺得,愛軍善良厚道,心直口快,對社會上的不良現象喜歡發發牢騷,講講怪話,但是不會幹出格越規的事。媽媽去世以後,他對爸爸關心照顧得也不錯,只是嘴裡不會哄、不愛說罷了。
「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怪愛軍,您不能一給他講話就長篇大論,火氣十足,剛才對他說的話確實像是在課堂上講課,他是你的兒子,不是軍隊院校的學員!」
費元青聽了女兒的話,低下頭,一聲不吭。
看到一家人心裡都不是太痛快,愛琴也不想在爸爸家裡多待,吃過飯以後給趙啟亮打了個電話,讓他早點開車來接自己和肖肖回家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