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回家(二)
秦長玲一個人呆在家裡,胡思亂想,心煩意亂。
她沒有想到范書才現在就會退休。
范書才私下裡曾經給她說過:「一個人當官主要是看機遇,對相當一部分的人來說,只有當上當不上之分,沒有能當不能當之別,有的人本來沒有多大的能耐,是當了官之後才長了本事的,而且那本事比齊天大聖孫悟空都大,孫悟空可以有三頭六臂。有些人當了官以後,有十個腦袋在幫他考慮問題,有一百隻耳朵在為他探聽消息,有一千隻手在他的指揮下處理事務,還有一萬張嘴在為他歌功頌德。」
有時候想想,的確是這樣,報刊雜誌上發表的有些領導的署名文章,篇幅很長,水平很高,但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槍手」們乾的,不信你拿著油墨未乾的文章問問有些領導,恐怕他們除了文章的標題,連裡邊有幾層意思都說不清楚。還有些事情辦得不錯,辦后一片叫好聲,那也不一定是領導的主意,而是「幕僚」們的功勞。范書才提筆寫不出好文章,開口講不清大道理,但是會指派人,什麼樣的人幹什麼樣的事都會安排得恰到好處,滴水不漏,這就叫本事。秦長玲有時候一個人心裡暗暗在想,憑自己老公的這種本事,只要全國人大能通過,當個******副總理都沒有問題。所以,她想著范書才雖然目前才幹到副廳局級,但是發展潛力很大,職務還能往上升,一直升到讓那些嫉妒自己當了副市長太太的婆娘們,哈喇子淌得像小孩撒尿。一直升到自家現在居住的獨門小院將來可以作為名人故居被文物單位保護起來,供人們瞻仰,讓那幾個總說自己閑話的長舌婦們想來參觀都要排著長隊買門票。
但是,范書才現在卻退休了,而且退得這麼突然。范書才給秦長玲說,有人把他從部隊轉業時將年齡改小兩歲的事情向組織揭發了。紀委書記找他談話時,他極力爭辯,說自己16歲時怕當不上兵,將年齡多報了兩歲,後來又改回去是修正錯誤、「撥亂反正」。
范書才還幾次找到市裡的主要領導,嘴裡說要澄清事實,實際上是想把水攪渾。其實市裡的主要領導對他的問題早已心中有數,改變年齡不過是污水坑裡泛起的一個泡沫,別人反映他的問題遠不止這一個。所以,他的辯解不過是成了結束自己政治生命的遺囑。
有些情況秦長玲並不是很清楚,范書才沒有給她講,怕她那張漏斗一樣的嘴出去在外邊亂講。
秦長玲是范書才從部隊轉業后與農村的老婆離了婚,後來又找的城裡的老姑娘。她和范書才結婚時,身體瘦得五級風能颳得滿街跑。後來,范書才的職務往高里升,她的身體往橫里長。范書才當了市裡的領導,有了專職秘書、專職司機以後,秦長玲就留職不停薪,在單位掛了個名,成了實際上的專職夫人。太多的空閑時間可以造成心理上的負擔,也可以轉化為身體上的脂肪。秦長玲的身體像是充了氣,越來越胖,走路搖搖擺擺,如同一隻大肥鵝。不過,大肥鵝的肉能紅燒、能清沌,她一身的肥肉只能白天堆在沙發上,晚上攤在大床上。
秦長玲吃過飯就想減肥,看見飯就想多吃,而且特別愛吃動物的內臟,什麼腸子肚子心肝肺,羊雜狗雜豬下水,每一次都能把爹媽給的那副健壯腸胃發揮到極致,如果豬狗牛羊會說話,一定會質問她:「憑什麼把我們肚子里的東西都搬到你的肚子裡邊去?」
范書才見到秦長玲那身肥肉心裡就起膩,給她約法三章,只准她買菜,不准她買肉,但是他只能限制她的腿,無法限制她的嘴,家裡的肉總是吃不完,當然都是別人送的。有一次范書才帶著秦長玲到自己鄉下的老家裡去,指著豬圈裡的豬對她說:「這是還沒有做熟的紅燒肉」,又指著地里的麥子對她說:「這是還沒有加工好的麵包」。秦長玲紅著臉問他:「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讓我以後看見你在澡盆里洗澡也當成是清水煮排骨了?」
「我覺得你看到眼裡的所有東西,都要首先要判斷一下,看它們能不能裝進肚子里去。」范書才挖苦她說。
別看秦長玲五十多歲了,站著比躺著高不了多少,偏偏還愛打扮,經常穿著大紅大綠的衣服在大街上招搖過市。而且出門還喜歡重重的抹口紅,一張嘴如同開不敗的玫瑰花。她居住的小院附近的幾個市領導的家屬嘲笑她說,秦長玲那張嘴怎麼看怎麼像猴子的屁眼。
儘管老婆是這個德性,范書才也沒有像有些有權有勢的人一樣在外邊拈花惹草。當了市裡的領導以後,確實有些女性向他明獻媚眼,暗送秋波。但他心裡清楚,這些女人多數是為了「圖錢」,而自己要考慮「前途」,人常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干那些男女苟且的事情,稍不注意就會弄得一身臊。市裡原來的一個副市長和一個賓館客房部年輕漂亮的女經理有隱情,結果他把她的肚子弄鼓了,她把他的錢包花癟了,最後兩個人的名聲都被搞臭了。
位於市郊的市委招待所里有一個女服務員小梁,她的模樣長得非常甜,讓人看見了就像順著眼睛往心裡邊淌蜜,甜得不行。范書才在那裡開會時住過幾次,與她熟悉了,相互間說話就隨便了一點。有一天晚上,范書才坐在客房的沙發上看電視,小梁站在他背後,低垂的秀髮搔得范書才的脖子直痒痒,心裡也直痒痒。過了一會,她竟然把一隻手搭在了范書才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像項莊舞劍一樣對著電視里的畫面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小梁這姑娘不僅五官搭配適當,長得漂亮,而且皮膚細膩白嫩,「色、香、味」俱濃。范書才雖然心裡麻酥酥的,還是遏制住烈火一樣的慾望對她說:「小梁呀,論年齡,我可以當你爹!」小梁在他身後「咯咯」地笑著說:「市長說的對,論年齡您可以當我爹,但是,論權力您可以當我爺。」
小梁說完,低下頭,猛的在范書才的腮幫子上用紅嘴唇蓋了一個「私章」。
過了兩天,范書才讓有關部門的人在小梁的男朋友的調動表上蓋了一個公章。
這是他與除了老婆之外,與身邊女性惟一的一次「權色交易」。
秦長玲對范書才在權欲和****問題上的態度都十分欣賞。有人說,男人野外不採花,傢伙是塊豆腐渣,范書才的傢伙不是豆腐渣,而且有時候硬得能當梆子敲,但是他就能夠做到狗不****、貓不沾腥。
秦長玲把自己的身軀從沙發上搬起來,移動到旁邊的書房裡。
書房裡的東西還都原封沒動的擺放著,轉椅、辦公桌是公家配備的,電腦是公家購置的,書籍也是公家發的書票買來的,這些東西都是范書才在政治舞台上表演的道具。書房的牆上掛著一張范書才正對著麥克風講話的大幅照片,他那時多麼風光!真是今非昔比呀!秦長玲看著看著,不禁悲從中來,覺得眼圈發熱,心裡發堵。聽有的人說,一向對范書才比較好的邱副省長最近也出了問題,有關部門對他的問題已經展開調查,叫什麼「監視居住」,他現在應當是與兩個王八——雙龜(規)也差不多了。現在當官應該說是人世間最好的職業了,投資少,回報多,可就是風險太大。搞得好了光宗耀祖、雞犬升天;搞不好了身陷囹圄、血本無歸。老范退休也就退了,千萬不要因為別人的事,再扯出點什麼自己的事情出來。
秦長玲想到這裡,心裡有了些微的安慰。
在市旅遊局工作的女兒小琳肯定也知道了范書才要退休的消息,這個死妮子,越來越不想進這個家,偶爾從外邊回家來一次,也是對家裡這也看不順眼,那也過不習慣。她說她又要隨旅遊團出去,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來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連個電話都不往家打。
范書才一大早就去了辦公室交接工作,這應該說是他離開政治舞台的告別演出了。
范書才謝幕時,台下的觀眾是拍巴掌或是喝倒彩,秦長玲就想象不到了。
秦長玲把身體又滾動到衛生間,對著鏡子打掃乾淨臉上的慘雲愁霧。范書才快回來了,他前幾天把要退休的確切消息告訴秦長玲以後,看到秦長玲的南瓜臉上一副冬瓜色,就不高興地對她說:「我現在還沒有死,你那副尊容就像和遺體告別時候一個樣了。」
回天乏術,事已如此,秦長玲也不想把自己家的氣氛弄得和弔唁大廳一個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