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星空(七)
陳文銘隨部首長出差去了外地,張廣源帶著鄭罡、晨鐘在機關處理組裡的正常事務。為了鍛煉新參謀,局領導交辦的對上的請示件、對下的批複件,以及有關的報告和呈批公文,他都讓兩個年輕人先起草,爾後自己再與他們一起修改。
吃過早飯,晨鐘早早地就到了辦公室,張廣源讓他把頭一天發來的文件先瀏覽一遍,待鄭罡上班之後有些事再商量。
鄭罡一般都是踏著鐘點上班,他一進辦公室,張廣源就問他:「今天又沒有吃早飯吧?」
「是的!」鄭罡在辦公桌前坐下來,停了幾秒鐘,又說,「你不是說讓我減肥嗎!」
張廣源看了鄭罡一眼,覺得他並不像是對自己的話有抵觸情緒,只是順口隨便說說罷了,就笑著對他講:「你有一個思維敏捷的頭腦和一副食慾旺盛的腸胃,要多想事,少吃飯,少吃飯不是不吃飯,我看到有的報紙上說,早上不吃飯不僅不能達到減肥的目的,還有損於身體健康。一般說來,肥胖的人即使不是百病纏身,也是十病共存,你們這種體形的人到醫院去,各個科的醫生都會有事干。所以,我建議你每天跑步一小時,機關幹部不但要提高綜合素質,保持強健的體魄,也要注意自身形象,既便是為了談朋友、找對象,也應當創造一個有利別人接受的自身條件。」
「您的建議我虛心接受!」
「堅決不改?」
「不,不,是慮心接受,逐步改正。機關幹部今年春天查體時,我仍然是中度脂肪肝,醫生也警告我要多多運動,注意飲食。我現在不是早上不想起床,而是和小晨準備在職研究生考試,天天學習到深夜,想早起起不來。」
「小晨晚上與你一樣學習,他早上怎麼起得來?」
「我——我以後虛心向他學習!」
「在生活上,你有些地方真要好好向小晨學習,他原來很多事情都干不好,連拿掃帚和用拖把都讓人看著別彆扭扭的,現在好了,幹什麼都很熟練。」張廣源對鄭罡說,「好了,現在說正經事,機關直屬的研究院準備籌劃一個建院六十周年的慶祝活動,到時候還要邀請機關首長和有關部門的同志參加,今天上午十點鐘開個協調會,局領導讓我們去一個參謀,地點在研究院辦公樓的十層大會議室,你去一下!」
「明白了,我先從車隊要台車,一會兒就走。」
「不用要車,機關離研究院只有兩站地,我們幾個人有些事先碰個頭,完事之後你早點出發,走著去。」
鄭罡不情願地點點頭。
鄭罡走後,張廣源對晨鐘說,剛才我給崔局長彙報了,前兩天一個直屬單位報上來的那個請示件,有些情況說得不是很明白,我們先將有關問題了解清楚后再向首長提出建議。
晨鐘說:「剛才王部長的秘書打電話過來了,催問這件事的辦理情況。」
「首長秘書的電話要區別對待,如果他是傳達首長指示,我們堅決執行,如果只是秘書個人的意見,不能成為我們辦事的依據。問題是有時候我們不能夠區分得太清楚,所以,最好有文字為依據。有些基層單位的同志,總是喜歡把首長身邊的工作人員,我說的首長身邊的工作人員,也包括我們——作為解決問題的突破口,甚至對他們進行感情投資,或者不僅僅是感情方面的投資,使他們手中的權力和便利條件成為本單位或個人索取財力、物力的一部分。」
「遇到這樣的問題怎麼解決好呢?」晨鐘聽了張廣源的話,有些困惑,像課堂上的學生向老師提問題。
「解決類似的問題沒有一定的公式,我覺得,首要的是要敢于堅持原則,頭腦清醒、腳跟站穩,頭腦清醒不會是非不分,腳跟站穩不會左右搖擺。」
晨鐘沒有完全聽明白張廣源的話。
張廣源接著說:「現在不管在什麼地方,要做到堅持原則很不容易。你看看河道里的石頭,有角有棱的難以走遠,只有光溜圓滑的,才能隨波逐流,一直向前。好了,這些話不再說了,免得你有太多的思想壓力。有些基層單位由於受環境的影響和條件的限制,看問題、做事情,眼光相對短淺,思路不夠開闊,需要機關的指導。記得那一年,由於副食品一類的物資緊缺,機關要求各直屬單位採取措施,因地制宜,努力改善官兵生活。有一個位於山區單位的領導,為了響應機關號召,花了十來萬塊錢修建了一個大魚塘,大魚塘建成后,由於水源沒有保證,乾涸多年的石頭坑成了狹隘觀念的紀念碑。當然,機關里的工作人員也不是天生聰明,提出正確的解決問題的意見,要靠實事求是,調查研究。我最不喜歡那些夸夸其談的人,坐在辦公室里憑空想象,輕而易舉地讓公雞下蛋、母雞打鳴。我剛才給崔局長講了,等陳參謀出差回來之後,你再安排時間到要求解決問題的那個直屬單位去一趟,把有些情況搞清楚。」
「張參謀,說實話,我這個人心眼有些實,辦事比較死板,適應機關的工作可能還要有一個比較長的過程。」
「機關需要多種人才,作風正派,工作認真,是最起碼的要求,不一定都要能說會道,才思敏捷。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假如我是開磨坊的,會覺得一頭驢比一匹馬更好用;如果我是種田的,會感到一頭牛比一頭驢更合適。我的意思是說,每個人都是一道風景,不管是青山綠水或是荒漠沙灘,關鍵在於,你在一個地方工作若干年之後,能不能給別人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記憶,包括個人的品質和工作業績。前幾年,咱們這裡處理過兩個犯錯誤的幹部,都是副局長,他們倆平時的主要心思都沒有放在工作上,群眾基礎也比較差,之所以能當上領導幹部,一個靠聰明的腦袋,一個靠充實的口袋,前者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後者是伸手被抓住。」
晨鐘很有感觸地說:「我們這些年輕人與你們這些老同志一起在機關工作,不僅要熟悉業務,更要學習做人。」
「新老同志都有個互相學習的問題,老同志工作經驗豐富,但容易安於現狀,在安於現狀的溫床上培養自滿的情緒,是不需要施用肥料的,我們這個年齡的行政幹部,多數不會利用微機編程序、打表格,總覺得難學、費勁,其實是思想上沒有壓力。當然,在機關里怎麼樣做人也是一門學問,有時候處理問題太硬了不行,太軟了也不行,太直爽了不行,太隱諱了也不行。中庸之道在中國存在了幾千年,教會了人們在很多情況下如何選擇中間道路。有人說得好,生活中的平衡是以自身的傾斜為代價的,說白了就是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有一點你要記住,與人相處,不要貶低同事,貶低別人的同時,也等於貶低了自己。也不要吹捧領導,拍馬屁的人,首先髒了自己的巴掌,奉承人的人,首先污了自己的口腔。我說的這些話不一定對,有些可能是誤人子弟。」
「你的很多話都是經驗之談,我聽了很受啟發,真有『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你怎麼也這樣說,我的好多觀點都過時了,如果說我說的話像一本書,差不多可以算是舊書重印或者說是『非法出版物』。」
張廣源說著,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兩張票對晨鐘說:「有件事剛才我忘記對小鄭講了,研究院本周六晚上進行慶祝建院六十周年文藝演出的綵排,請機關去一些同志與研究院的領導一起審查節目,崔局長給了咱們組兩張票,審查節目是客氣話,你與小鄭一起去,給他們捧捧場吧!」
「還是我自己去吧,鄭參謀他-——最近-——」
「他最近有什麼事嗎?」
「他應該在談朋友。」
「噢,這是好事,要是那樣他就別去了,我把票一塊給你,你約局裡的其他沒有票的年輕參謀一起去,票已經送來了,不去不好。有一件事我還要提醒你,別光在一旁看著鄭罡談朋友,你的個人問題也該考慮了。」
「我剛來機關不久,等工作程序和基本的情況熟悉了之後再說吧!」
晨鐘紅著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