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星空(三)
鄭罡是某大軍區副司令的兒子,他矮矮胖胖,性格開朗,走到哪裡都是裹著一團笑聲。
晨鐘剛到局裡來的時候,張廣源對鄭罡說:「小鄭,你看人家小晨的身板多直,與你的體形形成了鮮明對照。」
鄭罡站在晨鐘面前比了比個頭說:「我在小晨面前並沒有自卑感,我雖然身材沒有他高,但是,份量要比他重。我這種身材的人不適合踢足球,要不然別人會以為兩隻球在場上滾;小晨的身材不適合撐桿跳,要不然別人會以為兩根棍往前跑。」
鄭罡從小是由保姆帶大的,是真正的嬌生慣養,他長大以後,逐漸發現自己的獨立生活能力與別人相差很多,便決心要在遠離父母的地方鍛煉自己。大學本科畢業以後,他在社會上當了一年多志願者,後來參軍到部隊,在大山深處又當了三年半技術員,再後來,被父親的老部下調到了北京的部隊領導機關。
鄭罡不想把自己的小家安在父母所在的城市,在基層又很少接觸女性,調到北京時已經是手裡缺少鑽石的王老五。去年秋天,別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女朋友,是北京某大學歷史系的在讀博士。
鄭罡調到機關以後,住在一個兩室一廳的營職單元的其中一間房子里,他吃飯主要在食堂里湊合,宿舍里有廚房,自己有時候也做一些東西吃,不過主要還是「老三樣」:煮凍餃、煎雞蛋、泡速食麵。有時候做得多了一些吃不完,就放在小冰箱里,下一頓熱熱接著吃。他經常喝剩湯、吃剩飯,最後終於找了個滿腦袋知識、滿肚子學問的「剩女」。
高學歷的女孩子,在婚姻問題上高不成低不就,要找個合適的男朋友並不容易,她們當中的一些人,二十多歲夢想找白馬,三十多歲可以找灰驢,到了四十多歲,連瘸腿騾子都不一定能夠找得到。鄭罡家庭的條件優越,個人的條件一般,長相平平,站著比躺著高不了多少;資歷平平,從技術員到參謀;政績平平,到部隊幾年連一次嘉獎都沒有得過;只有面孔不平,疙疙瘩瘩地長滿了青春痘。但是,對於白天愁論文、晚上愁嫁人的大齡女青年來講,能在部隊找個領導機關的軍官,也算是湊合了。而且,這個女孩子是一個省會城市主要領導家裡的千金,與鄭罡可以說得上是門當戶對。
與女朋友接觸幾次,鄭罡徹底顛覆了頭腦中女高級知識分子的形象。那個女孩子不僅裝扮中性,並且嗓門高,說話直。兩個人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她明顯地表示出對鄭罡學歷和身材的不滿。
「我身材雖矮,智商較高。」鄭罡有一次自嘲地對她說。
對方用譏諷的口吻說:「是嗎?你的智商是穿上開襠褲可以去幼兒園回答阿姨提出的二加三等於幾的算術題。嗨,別生氣,我是與你開玩笑!」
「開玩笑不能傷害別人的自尊心,我也是一個有個性的人。」鄭罡真是有些生氣了。
「你這種身材,恐怕是沒有『個』,只有『性』。」
也就是從那一次見面之後,鄭罡與女朋友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別人再問鄭罡找女朋友有什麼條件的時候,鄭罡說,首要的條件是學歷要在本科以下。
晨鐘調到機關以後,被安排住在鄭罡住的那個營職單元稍小的一個房間里。
晨鐘覺得鄭罡比自己早調到機關一年多時間,年齡也比自己大幾歲,所以,對鄭罡比較尊重,在宿舍里,搞衛生、打開水、倒垃圾這些事開始都是搶著去干,後來,不用與鄭罡搶,這些事也都是他自己干,因為鄭罡不會再與他搶,開始幾天不過是做做樣子。
「咱們都是局裡的年輕參謀,以後在一起隨便一些,不要有那麼多臭規矩。我看你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是不是晚上睡眠不好?」鄭罡問晨鐘。
「不是睡眠不好,是我有早鍛煉的習慣,我每天早上五點多鐘起床,然後出去跑步。」晨鐘回答。
「我也是每天早上五點多鐘起床,不過,是到廁所撒泡尿之後,再回到被窩接著睡。機關不像連隊,早上一般不出操,時間很寶貴,抓緊打瞌睡,只要不耽誤上午上班就行。」
「是我早起影響你休息了吧?」
「沒有,沒有,我這個人有與別人不一樣的特點,有的人是特別能吃苦,我是特別能吃飯;有的人是晚上睡不著,我是早上睡不醒,除非尿憋急了或者是鬧鐘吵很了。上個星期天早上,你回你爸媽那裡去了沒有回來,張參謀讓陳參謀找我拿辦公室的鑰匙,說有一份材料在我文件櫃里鎖著,要急著用,結果陳參謀穩敲咱們單元的大門,五分鐘沒有把我叫醒,因為我頭一天晚上上網睡得很晚,早上太困了。後來陳參謀在我們單元門口打電話對張參謀講,小鄭睡得太死了,叫不醒。張參謀生氣地說,他睡死了你把門砸開,回來寫個驗屍報告給我!」
晨鐘笑著說:「張參謀說話非常直,我有時有點怕他。」
鄭罡說:「他的有些話像乾結的大便,有些硬,還有些臭,味道不好,但是我們要學會慢慢享用,他畢竟是我們的組長呀!」
「不過張參謀工作非常認真,不允許工作上有一點馬虎,他為人也很誠懇,有時候嘴裡批評你,心裡卻在想著你。前天我寫了一份呈批件,裡邊有一個錯別字沒有校出來,陳參謀看了一遍也沒有看出來,局長批評了這件事。後來聽說張參謀在局長面前做了檢討,說是組裡參謀出手的材料他應該把關沒有把好,事後,他給了我一份自己收集整理的材料,題目是『容易認錯和寫錯的字』,我看了以後覺得收穫很大。」晨鐘認真地說。
「你說的是實際情況。」鄭罡贊同晨鐘的說法,「開始時可能是他看我不太順眼,批評過我兩次,我對他產生了抵觸情緒,心想,你想管我?太早了一點,我是家裡的獨生子,我爸我媽,我爺我奶,我外公我姥姥,我大姑我小姨,都想管我,你應該到他們後邊排隊去。後來又一想,他和我既無親無故,又無怨無仇,想管我,是為我著想,是對我負責。咱們倆在局裡相對年輕,像剛長成的小樹,領導批評我們時說得不好聽的話,雖然味道不好,但是像營養豐富的有機肥料,有助於我們的成長。噢,對了,我平時喜歡寫詩,剛寫成了一首,名字就叫『小樹』,念一段給你聽聽:即使你是一顆小樹,也要挺立在大地上,一半在土裡汲取營養,一半在空中迎風飄揚。有時經歷風雨,有時沐浴陽光,為大地增添綠色,為人們布蔭遮陽。」
晨鐘拍了兩下巴掌說:「唉呀,寫得真好!鄭參謀,你是多才多藝,我以後要很好地向你學習。」
鄭罡的臉紅了一下,謙虛地說:「哪裡哪裡,咱們倆互相學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