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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 官 非 官(五)

  五、


  春華秋實,夏雨冬雪,蔣正平在部隊服役已經是第七個年頭了。


  蔣正平參軍后的第二年,參加了部隊的報考軍校考試。他在參軍前參加地方的高考時,以六分之差名落孫山,參加軍校的考試,成績竟然低於錄取分數線三十多分。他分析失利的原因:一是自己平時工作忙,複習時間少;二是當時家裡的事情多,分散了複習時的注意力。


  公務班的戰士不是技術兵,沒有士官編製,蔣正平兩年服役期滿,是軍務處從機關汽車隊調整了一個司機編製,才把他在公務班轉為士官的。


  「嗨,開車好學嗎?」蔣正平有一次問楊彥軍。


  「好學,車頭上掛一桶泔水,老母豬都能學會。」楊彥軍嘻皮笑臉地說,「怎麼,你想學開車?」


  「我的任命在汽車隊,卻不會開車,佔用人家的編製不好意思!」


  「這不算什麼,機關里直接為首長服務的有些士官,也是佔用部隊的編製。」


  話雖是這麼說,士官而不懂技術,蔣正平總覺得有點名不正言不順。有一次他對楊彥軍說:「聽說你參軍時託了在部隊工作的親戚的關係,有了這個條件,你到部隊后不應該學開車,而應該去學別的技術,你當時要是學了其他方面的技術,就不至於是現在這樣的結果。」楊彥軍滿不在乎地說:「我想學唱歌,嗓子不幫忙;我想學跳舞,兩腿不爭氣;我想去當運動員,不,我不能當運動員,因為我從小就不喜歡運動。這樣就只好學開車了,我是出了一次車輛事故之後,看見方向盤就發怵,才把開車的技術丟掉的。我覺得現在在公務班工作很好,雖然每天幹活辛苦一些,但是沒有安全方面的思想負擔,不用整天擔驚受怕。」


  不管楊彥軍怎麼想,蔣正平覺得在部隊除了干好本職工作,還應該再學點其他的本事。轉為一級士官的第二年,他開始參加地方院校的函授學習,經過幾年的努力,今年秋天應該就可以拿到大專文憑。


  也就是蔣正平參加函授學習的那一年,機關招待所經常到辦公樓為值班幹部送飯的一個女服務員小娟認識了他,聽說蔣正平是自己的老鄉之後,小娟再見他時的眼光里增加了不少的熱度,溫情的視線纏繞得蔣正平心跳加快、呼吸不均。在北京發展的外地女孩子,有些確實變化很快,變化也很大,得到了應該得到的,也丟掉了不該丟掉的。蔣正平覺得,進城的女孩子當中,依然淳樸可愛的還是大有人在,小娟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對小娟動心了。


  但是,殘酷的現實和理智的圍欄很快就阻擋住了蔣正平企圖走向男女情感世界的腳步。


  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生道路上的風雲變幻,連國家氣象局的高級工程師都無法預測。蔣正平認識小娟的那年冬天,自己的父親因為中風卧床不起,之後不久,母親又在醫院查出患了癌症,家裡原來不錯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窘境。


  還有一件事,就在母親要來北京做手術的前兩天,秘書處的行政秘書告訴蔣正平,他所認識的那個小娟與機關里的幾個戰士交往的同時,也在與地方上的幾個不良青年打得火熱,她已經被招待所辭退。


  蔣正平用豐富的想象力搭建的空中樓閣轟然倒塌。


  他一度情緒低落,準備打報告要求提前複員回家,修復自己心靈的創傷,侍奉體弱患病的父母。他覺得北京像個大廠房,也像個大食堂,一般的人到這裡都能找到活干,也能混碗飯吃。當然,幹活與幹活不一樣,有彈棉花的,也有彈鋼琴的,有拉二胡的,也有拉板車的;吃飯與吃飯也不一樣,有的端著金飯碗,有的捧著塘瓷盆,有人吃的是山珍海味,有人吃的是饅頭鹹菜。工作分工不同,待遇也不一樣。自己在北京現在有地方盡義務,將來沒地方混飯吃,因為他以後那副吃飯的碗筷,已經擺放在了家鄉的土炕上。


  部隊領導知道蔣正平家裡的情況之後,安排他休假一個月,並在經濟上給予他適當的照顧,暫時緩解了他家裡生活中的茅盾。但真正讓蔣正平打消提前複員回家照顧老人念頭的,是本村一個叫黑妞的姑娘。


  黑妞與她的名字一樣,皮膚較黑,體態較胖,長得——不能說丑,只能說身上的四肢比例不太適當,臉上的五官搭配不大協調。黑妞人很勤快,學習也不錯,是蔣正平讀初中時同一學校低一屆某個班的學習委員。黑妞中專畢了業,沒有像其他女同學一樣較快就業,多次碰壁之後,她毅然放棄在外找工作的努力,決心在家鄉干一番事業。她先後養過奶牛、種過大棚蔬菜,都因為不了解市場行情和缺乏種養知識,以失敗而告終。在縣畜牧局的大力支持和技術指導下,她後來嘗試著飼養獺兔。黑妞由於勤奮好學,善於總結經驗教訓,幾年時間,她的特種養殖搞得風生水起,她家也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養殖專業戶。


  黑妞富了之後,在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下,向村裡依然生活貧困的鄉親們伸出了援助之手。蔣正平在家休假時明顯地感覺到,黑妞對自己家裡不僅有資金支持,也有感情投入,父母的病床前經常可以看到她的身影。當自己的姐姐出面撮合兩個人的婚姻時,蔣正平並沒有感到突然。為了黑妞能夠名正言順地進出自己的家庭,也能夠正大光明地代替自己行孝,蔣正平在那次探家之後的第五個月,就與黑妞結了婚。


  蔣正平結婚之後,楊彥軍想「欣賞欣賞嫂子的芳容」,幾次向蔣正平索要黑妞的照片,蔣正平不得已才給了他。


  楊彥軍看了黑妞的照片,又聽蔣正平介紹了家裡的一些情況,覺得班長夫人的行為雖然令人敬佩,但身材和面孔毫無欣賞價值,便直言不諱地對蔣正平說:「有的人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你是一棵好白菜讓老母豬給拱了。我覺得,你完全可以——」


  蔣正平不等楊彥軍把話講完,就不高興地說:「你別往下說了,有些人是『外貌協會』的會員,找異性朋友主要看外表;你是耳鼻喉科的醫生,總是在五官上挑毛病,找老婆不能只看長相。」


  「你說的很對,找老婆不能只看長相,也不能不看長相,外表大體上要說得過去,不要太漂亮,也不要太難看,不要太瘦,也不要太胖。」


  「你這不是找老婆,是想買五花肉!」


  蔣正平一直覺得,黑妞是自己的老婆,而不是自己的「愛人」,因為他對黑妞只有感激之情,沒有愛慕之心,他沒有真正「愛」過黑妞這個「人」。他和她,夫妻生活上可以嘴對嘴,人生道路上可以手挽手,但感情上還沒有達到心貼心。蔣正平有時候也覺得自己這種狀態對不起黑妞,只是期待著退役以後在共同的生活中與她建立起比較深厚的感情,當然,這需要時間,時間是能夠改變一切的。


  楊彥軍似乎不甘心,用現身說法繼續開導蔣正平:「原來別人給我介紹的在家鄉省城工作的那個女孩,家裡的條件不錯,每月的收入也不少,開始我聽了介紹人講的情況以後還比較喜歡。但後來與她見了兩次面,沒有什麼感覺,她身上沒有讓人心動的地方,我最終還是和她吹燈拔蠟、各奔前程了,後來遇見秋萍,那是真心喜歡。」


  「你一會喜歡那個,一會喜歡這個,態度變化那麼快,是『變態』男呀!」蔣正平沒好氣地駁斥楊彥軍。


  「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在其他條件基本符合自己要求的情況下,找個相貌好一些的女朋友,這種心態很正常。」


  我們家鄉有一句俗話:好火費炭,好女費漢。你要是總想找一個漂亮的小媳婦,當心將來活不到六十歲。」


  「我現在的『小媳婦』算不上太漂亮。」


  「你是想找個漂亮的,但是沒有條件。」


  蔣正平與楊彥軍辯論時,嘴裡說話很硬氣,心裡有時卻在想,一個人的發展會受到很多條件的制約,如果有一條韁繩拴著你,千里馬也成了老黃牛,目前也有一條韁繩拴著自己,拴住自己的這條韁繩叫「家庭」。他知道,與自己入伍時間差不多的戰友,有的已經在北京上班,有的雖然暫時還沒有離開部隊,但已經在北京聯繫好了工作,自己以後只能拖拉著木犁去耕耘家鄉的黃土地了。


  楊彥軍不識時務,專捅別人的軟肋,前幾天又問蔣正平:「你結婚快兩年了還沒有孩子,是你不行還是你老婆不行?」


  蔣正平瞪了他一眼,不想回答。


  「要是老婆不行,就——」楊彥軍做了個快刀斬亂麻的手勢,「要是你不行,建議買點偉哥吃,聽說那玩藝兒很見效,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吃床板受不了。有個人下麵條時在鍋里放了一粒偉哥,結果一鍋麵條都煮成了鋼絲繩。」


  「楊彥軍,我懷疑你的嘴傳染上了我的腳氣,不說話就痒痒。你現在要是精力過剩,時間多得無處打發,最好與我一起參加函授學習,不要總是盯著別人的事說三道四。」蔣正平這一次顯然是生氣了。


  蔣正平對楊彥軍這個人是又愛又氣。愛的是他在班裡作為一個老兵,起到了很好的模範帶頭作用,注意對新戰士言傳身教,對班長、副班長的工作也比較支持,他私下裡曾多次對班裡的戰士們說,別看蔣班長這個人有時說話羅嗦,但是工作認真負責,為人忠厚實在,你們要很好地服從他的領導;氣的是他對自己說話總是不留情面,有時候還給你出點小難題,讓人下不了台。


  蔣正平與廖火炕打掃完大會議室的衛生,剛回到班裡就接到了黑妞從老家打來的電話,說媽媽這幾天感覺身體不太好,縣醫院的醫生檢查后說是癌細胞轉移。


  黑妞在電話里與蔣正平說了沒有幾句話,就哭得泣不成聲。


  為了安排好蔣正平父母的日常生活,黑妞除了自己忙裡忙外,在老人面前盡一個兒媳的責任,還花錢雇了一個保姆照顧兩位老人的起居。幾年的共同生活,黑妞和公婆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讓蔣正平到北京曾經給婆婆做過手術的部隊醫院問一下,能不能讓老人家儘快住院。


  蔣正平放下電話,覺得心裡邊空蕩蕩的,他顧不上吃早飯,先給行政秘書請個假,又給副班長打了個招呼,就心急火燎地往醫院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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