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瑣事
紫丁香堡的露台上，伊妮德坐在傘下，一邊享受著熱乎乎的紅茶，一邊俯瞰著下面的那片紫丁香花海。
哥哥們從不把女人帶回城堡，所以，這裡目前還是伊妮德的專屬地。
冬雪飄飛，大地一片蕭瑟……但是，再有意境的畫面，看久了也會覺得無聊。
「小姐，該回去了。」另一邊，艾麗似乎也看不下去了。
伊妮德是跑出來的。
小女孩的生日快到了，所以，管家很早就請了聖瓦倫丁城中最棒的裁縫，給她準備了許多漂亮的衣服。
而今天，就是試新衣服的時候。伊妮德的卧室里，幾位年長的女僕正呆在那裡，等待著艾麗把伊妮德帶回去。
「好吧。」伊妮德有氣無力地應道。試新衣服這種事情，明明也不是特別反感，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是感覺提不起勁。
卧室里，見女孩回來，幾個女僕立刻就要給她換裝，伊妮德麻木地站在穿衣鏡前，仍由她們擺弄自己。
記得父親說過，會給自己一個盛大的生日晚會。
期待嗎？有一點吧，反正自己又不是那個公主……小女孩想起了幾天前在酒館里聽到的故事。
對了，最後還忘記問，那位公主後來嫁給誰了呢。
想到這裡，伊妮德的思緒又擴散了開來，最近，國際、國內當前形勢的打聽也有一些效果了呢。
伊妮德能夠支使侍衛、僕從，但是要從他們那打聽在僕人間流傳的小道消息明顯不太方便，不過幸好現在伊妮德又多了一個小間諜——莎莉。
僕役間的傳言中充斥著大量無意義的妄想和猜測，伊妮德不得不輔以通曉傳奇（legend－lore）、靈視（Vision）等預言系法術，才最終整理出一些比較靠譜的信息。
首先是有關三年前的事情，希雅新王登基，三個月後，長街血夜，清理了一批保守派的貴族，如今王都之內，已經是王黨的天下了。
所謂王黨，就是站在新王一邊，支持國王收回權力的一批新貴，他們想對封地貴族動手的心思，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然後就是新政，整頓稅賦、發展商業、收編武力、建立直屬騎士團等等等等，這方面的信息，比較零碎。
艾萊盆地內，貴族意見也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新王，另一派則覺得保持現狀比較好。而領地內王黨的領袖，正是那位蘭斯特子爵。
伊妮德沒有想到，形勢竟然已經嚴峻到這樣的地步了。王都那邊說不定都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等待艾萊盆地內部自己亂起來就可以了。然後，再找借口插手就方便了許多，而一旦諾布爾家族——這希雅王國內最大的封地家族被搞定了，其他地方似乎也就容易了許多。
至於其他一些無關緊要的流言，則是有關北地的，據說那裡的斯蒂勒王國已經正式宣布建立教皇國，他們的聖武士團和牧師團在北地橫掃八方，已經擊敗了幾個主要對手，有一統北地的趨勢。
王國的局勢正在僵持之中，許多人都在觀望，而伊妮德已經做好了準備。
「小姐，您看看這樣如何？」
就在伊妮德想著這些的時候，女僕們的打扮也終於完畢了。
伊妮德看向鏡子，裡面，一個穿著粉色的公主裙小女孩悄然而立。
銀藍色的頭髮在兩側梳成了螺旋狀的發束，垂至耳邊，上面系著櫻紅色的綴飾，前面的劉海淡疏相宜，恰好遮住了小女孩的額頭。
弔帶公主裙沒有袖子，但是一雙長長的白色絲質手套將小女孩的手臂包裹了起來，手套一直延伸到肘部上方，然後用同樣櫻紅色的絲帶系住了。下面，粉色為基調的蓬蓬裙長至腳踝，裙子上面沒有別的裝飾，只有無窮無盡的褶皺與蕾絲。
櫻桃一樣鮮嫩可口的幼女……非要形容的話，就是這種感覺。
不過，唔，這……就是我嗎？
看著鏡子里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伊妮德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管哪個世界，伊妮德其實都很少照鏡子，長時間不看自己的人，在偶爾認真地注視著自己形象的時候，難免會產生一種陌生的感覺。
最熟悉的陌生人，莫過於此。
小女孩還在發愣，就突然感覺到一陣溫暖——自己從背後被人抱住了。
「抱歉，小姐，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艾麗的聲音從發梢間傳來，悶悶的，完全不像平時的樣子。
如果是別的女僕，伊妮德不用說，肯定已經發怒了，但因為是艾麗，所以小女孩也沒有辦法了……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銀毛幼女困擾地皺起了眉頭。
好不容易折騰完，將衣服換了回來，伊妮德一溜煙就跑出了卧室。
突然，有些理解那位公主的感受了呢……
在城堡里漫無目的地晃蕩了一會兒，感覺無處可去的伊妮德便來了拉塞爾的住處。正好，看看莎莉在這裡工作的如何。
伊妮德推開門，就見到莎莉和拉塞爾正在說著什麼，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看起來她們相處得不錯呢……
「小姐。」見伊妮德到來，莎莉站了起來，收斂了笑意。對於這位諾布爾家族的大小姐，這位比自己還要年幼許多的女孩，直到現在，莎莉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
她（命令艾麗）救了自己，但她顯然並不是一個平易近人的貴族。
某些被騎士小說影響的，同情心泛濫的，立場莫名其妙的聖母式貴族小姐，都比她要來得好相處——而且這樣的貴族小姐還不少。
但她清楚一點，在這個城堡里，大小姐就是自己最大也是最強硬的靠山，如果城堡里有別的人想要對自己做些什麼，也唯有大小姐才能保護自己。
而且，她也默許了自己跟著她的貼身女僕學習，那自己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所以，還是像之前那樣吧，盡心盡責地為大小姐工作著，一絲不苟地完成大小姐的每一個命令，如此而已。
「拉塞爾，我來了。」另一邊，伊妮德看到兩人相處融洽，便也放下心來，不管如何，莎莉在城堡里也算是自己的人，如果她得罪了拉塞爾，自己再將她放在哪都不太好。
紫丁香堡里生活著足足幾百人，大宅門內的事情，自然並不單純。雖然自己算是城堡的主人之一，但很多事情也得照著規矩來。治家、治國，某種意義上其實都是一樣的。
「伊妮，你今天真的是非常的可愛呢~」拉塞爾欣賞地看著小女孩。
咦？衣服不是換回去了嗎。伊妮德狐疑地低頭看了一眼，確實換上了平時穿的普通連衣裙。
「小姐，頭髮。」莎莉在邊上小聲提醒道。
哦……原來是這樣，伊妮德不自覺地用手指勾住了捲曲的發梢，這上面的系帶還沒來得及拿掉呢。
「這樣不是挺好嗎？」見到女孩的舉動，拉塞爾阻止道，「為什麼要摘下來呢？」
呃……為什麼呢，伊妮德突然發現自己還真的回答不上來，按理來說，沒有女孩是不愛美的。那麼自己的舉動是？
從剛才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開始，就覺得有種不真實感，似乎只有儘快地脫掉那身衣裝，摘掉那些裝飾，才能恢復到真正的自我……有這樣一種潛意識的存在。
真正的自我……嗎？伊妮德在自己的思緒中捕捉到了這個字眼。
認識自我，認識世界……伊妮德承認，自己搞不明白的，不僅僅有這個世界的狀態，還有自己的狀態。
「姐~姐~」
突如其來的聲音傳入腦海，這一次，伊妮德的面上沒有露出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