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一失足成千古恨

  生活是一個圈子，把一群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的命運緊緊圈在一起，就像齒輪一樣，共同摩擦出命運的火花。


  故事的開始，要從七天前的那個夜晚說起。


  那天，夜色深沉而朦朧，月亮都躲進層層烏雲里，天空黑壓壓的似乎醞釀著暴雨。


  李成兵是一位卡車司機，每天起早貪黑跑長途拉貨，風餐露宿長途跋涉是常事。


  他開著一輛一汽解放中卡，這輛車是他幾年前買的，花了家裡好幾萬塊錢，當時可是肉疼好一陣。


  李成兵是一個農民，地里收成不好，全家人要吃飯，就用幾年的積蓄再加上借錢，買了一輛卡車跟人走運輸。


  運輸一趟幾百塊錢，比起種地好了太多，家裡漸漸有了起色。把借款還完，家裡又新修了房子，女兒也爭氣考上重點大學，兒子也考上重點高中。


  面對這一切，李成兵是極為開心的，一起的工友都說他混出頭了，這不，女兒拿到美國什麼大學的公費留學名額。


  這個大學李成兵不知道什麼名字，他沒有多少文化，但是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他為女兒感到驕傲。


  人有希望就不會感到蹉跎，有夢想就會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女兒和兒子就是李成兵的全部，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指望。


  聽說美國那邊消費高，女兒肯定很缺錢花，李成兵暗自努力著，更加辛苦地工作。


  那天本來是一個晴天，他和幾位工友一起開在國道上，因為距離有點遠，車上的水都喝光了，附近也沒有找到一家商店，他在車裡只找到一瓶罐裝啤酒，也不知道是誰放的。


  李成兵很渴，中午吃的是米飯也沒有喝水，在車上很渴一直喝了好多水，所有的水都喝完了。


  一般情況下，李成兵開車從不會喝酒，可是這一次實在是太渴了，馬上就抵達目的地，所以他決定喝一口啤酒，啤酒也是能解渴的。


  喝了一口啤酒，李成兵以為會解渴，可是卻發現嘴裡越幹了，無奈之下，他一口一口，就把一罐啤酒都喝完了。


  在他開車的時候，外面不知怎麼回事，突然下起雨來，雨從淅淅瀝瀝的下，後來變得大雨傾盆。


  馬上就到卸貨地點了，李成兵也沒有多在意，繼續在國道上開著。


  這一趟是去的廈門，從廈門那邊接的進口貨，因為高速路要收費，為了節省錢就走的國道。


  大雨傾盆，雨刷器忙不迭刷著，儘管如此，視線總是變得模糊。


  李成兵心裡有著不安，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路況，馬上就進入城鎮了，一不小心就會出事。


  連續開車已經三天了，感冒還沒有好，李成兵很疲憊，喝了一點酒，似乎精神都有點萎靡，變得有些昏昏欲睡。


  李成兵好像陷入沉睡中，他昏昏沉沉的開著，突然，他被一陣心悸感驚醒，巨大的不安爬上心頭，整個身體身後一股寒氣冒起。


  李成兵一個哆嗦，他突然看著前面，前面似乎有點不一樣。然而，還沒等他察覺過來，整個車身突然一震，就像是撞倒了什麼。


  與此同時，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起。


  「嘭！」


  出車禍了！


  李成兵有些茫然，作為一名老司機，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不敢相信。因為一旦出事，他將陷入萬劫不復，他知道自己的問題有多嚴重。


  然而沒多久，李成兵渾身一個激靈，他醒了過來，他意識到撞擊來自車身前面，就在他駕駛位下面的位置。


  雨還在不停地下，大雨中，李成兵火急火燎地從車上下來，雨衣都沒有穿，打著手電筒看著前面。


  李成兵他的心沉下去，眼前的一幕讓他渾身冰冷，一輛奧迪停在卡車前面，奧迪車前已經被撞得面目全非，透過被撞碎的車窗玻璃，他看到裡面一個女人眼睛閉著，她的頭在流著鮮紅的血。


  李成兵懵了，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那個女人救不活了，不管如何，他栽了。他不知道做什麼，獃獃地一下坐倒在積水中，直到渾身衣服濕透，冰冷的雨水把他刺激醒。


  然後，李成兵一個激靈，才匆匆忙忙地打電話叫救護車。


  李成兵從來沒想過逃逸，他曾經是一名解放軍軍人，他有自己的擔當，那一刻他手足無措，雖然曾經動過逃逸的念頭，但是他最終沒有。


  之後的事，等到救護車和交警隊一來，李成兵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天夜裡，李成兵在交警隊見到一個年輕人，他臉上獃滯眼神空洞，就像是失去靈魂一般。那個人，應該是死了，李成兵的心沉下去，一下子天塌下來。


  死了，死了，李成兵呢喃著，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我媽被你撞死了。」


  直到年輕人嘶啞的聲音響起，李成兵才抬起頭，他看到一雙空洞的眼睛，眼睛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機。


  年輕人盯著李成兵，看著他坐在地上，突然臉色變得猙獰，露出一雙野獸般的眼睛，眼睛紅紅的充滿血絲。


  「你怎麼不去死，怎麼沒把你撞死。」


  年輕人一把抓住李成兵的衣領，把他推在牆上狠狠地撞著，一下接著一下，牆壁都被撞得砰砰響。


  沒把你撞死……把你撞死……撞死……死……


  這一句話就像從靈魂深處冒出來，一直在李成兵腦海中回蕩。若是自己也撞死那倒是一件好事，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了，李成兵自嘲地笑著。


  李成兵沒有反抗，他一看到那雙紅紅的眼睛，沒有一點勇氣和他對視，頭深埋在胸前。


  直到警察拉開年輕人，李成兵才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上。


  李成兵腦子裡一片漿糊，他一直在胡思亂想，酒駕出車禍法院會判多久，年輕人會不會起訴他要求他賠償，出事後家裡知道會怎麼樣，女兒那邊知道又會怎麼樣。


  李成兵什麼都不知道，他把頭深埋在膝蓋里，他知道，這次天塌了完蛋了。家裡不僅要傾家蕩產，最重要的，是兒子和女兒的學業沒法完成了。


  李成兵悔恨交加，如果那天沒有感冒，如果沒有喝那一罐啤酒，如果那天沒有下雨，種種如果，但是生活永遠沒有如果。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這次應該老死在監獄里了。


  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自那一面之後，李成兵再沒有見過他。


  李成兵被拘留了，撞死人是要承擔刑事和民事責任的，作為司機他當然知道這些。但是他的家庭，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又如何承擔得起這一切。


  他不能想象，如果家裡知道這個消息，他的家人會是什麼反應，是精神奔潰還是別的。


  今天是第八個日子，這幾天李成兵一直被拘留著，在這幾天里，他見到自己的妻子。一夜間聽到車禍的消息，他的妻子彷彿變了個人，整個人變得痴傻一般，一句話也不說。


  這些天李成兵聽到了很多消息，比如受害者準備起訴他要他賠償，不過法院的傳喚還沒有到來。


  李成兵等待著，默默地等待著，就像是等待死亡一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