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散入春風滿柳城
朱武周邊的探頭壞了,卻不知是何原因。
在朱武和天壽等死,陳達昏死,秋月成了活死人,楊雄被摔死的情況下,沒有人能、也沒有誰敢露面出來阻攔滕戡,更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破壞探頭。
寒風拂過,帶著寒意。
這種寒意是超越了氣溫的寒,是只有行走在生死之間的人感才能受到的深入骨髓的寒。
滕戡站住了,沒有再邁步向朱武走去,而是伸手用力按住頭上的禮帽,似乎害怕風再次將他的禮帽吹走。
街邊,路燈還亮著,可是等他停下來的時候,不斷有嗙嗙的爆裂聲響起。
那是燈柱上的探頭在爆裂。
街面上,落下的積雪被無形的風吹著,颳起細細的細雪,形成了一道白色的雪浪,在滕戡的腳邊拂過。
滕戡沒有動,落在禮帽上的手沒有落下。
風低低吹著,有一兩聲嗚咽的聲音在回蕩。
街面上,那層細微的,像是薄紗的雪浪,漫過滕戡腳邊,走遠。
突然,有閃電落下,毫無徵兆地從半空出現,擊向滕戡。
滕戡壓著禮帽的動作沒變,一個閃身,躲開了落下的電擊。
只是,他的身形剛剛停下,半空中又有一道閃電擊了下來,滕戡身形再閃,再次躲開。
半空的閃電像是跟著他走一般,跟著他的躲閃,向他身上落去。
滕戡躲過了五道閃電擊,才停住,落在帽子上的手才落下。
他一直保持壓禮帽的姿勢,像極了一個舞者,那閃電只是背景。
可惜,這不是跳舞,這是生死之間的一次遊走。
滕戡退在了朱武三丈開外,皺眉。
冬天,沒有雨,雖然有雲,卻不可能有閃電。
但是,不遠處,朱武的眼睛卻是明亮起來,因為他想到一件事,一件他遺忘了,想要記起,卻怎麼也記不起的事。
滕戡站著,沒有動,因為他感覺到了危險。
長街上,風依舊,碎雪被風颳起,在地面上卷過。
隨著風聲,隨著那五次的閃電,有笛音飄飄渺渺地傳來,起初有些聽不太真,可是那些飄散在風中的音符似乎有靈性一般,慢慢地匯成了一首曲子,穿耳入心。
風中的笛聲,越來越清晰,不只是滕戡聽到了,連擎天大樓的吳用、蔡京、方臘、田虎、劉敏等人也聽到了,當然在柳城中陷入困局的梁山好漢們也聽到了。
滿城都是笛聲。
笛聲漸響,曲調漸明。
滕戡沒敢動,蔡京和劉敏臉色沉了下來。
一個了不得的人,來了,在如此關鍵的時刻。
笛聲悠揚起伏,天空上,厚厚雲層竟被這笛聲所撕裂,成了一塊一塊的雲朵。
吳用聽到了笛聲,也看到了天上雲層發生的變化,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裂石穿雲,玉管宜橫清更潔,哈哈…」
晁蓋也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了,喜上眉頭,道:「是一清。」
吳用點頭。
蔡京和劉敏轉頭,看向會議室的諸人。
「公孫勝,來了。」
這是一個事實,蔡京不需要陳述,可是他說這話的意思是,公孫勝來了,你們準備好了,或者你們準備怎麼辦。
方臘握著斧頭,低著頭,良久道:「總不能因為一首曲子,一個人,我們三大反王便退卻吧,若是如此,我們不只是上一輩子輸了,這一輩子也抬不起頭。」
蔡京笑道:「公孫勝來了又怎麼樣,我說過,就算九天玄女來了,就算那個書生來了,就算羅真人來了,就算智真長老來了,就算纏緣井的那個老和尚來了,我也要斗一斗,不然對不起這重新得來的性命!」
王慶咳嗽了兩聲,道:「無所謂了,殺誰不是殺啊。」
田虎低低笑了幾聲,道:「拿到一副好牌,讓我就這樣認輸,我可是不甘心的。」
劉敏和蔡京相互看看,然後一起看向吳用。
「你的期望,要落空了。」
劉敏笑著說。吳用搖頭,道:「我從來不買彩票,因為我從來不奢望別人來成全自己的願望。」
「公孫勝是很厲害,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人,他救不了這許多的人。」
蔡京向在場的人說出一個事實,一個人只能增援一處。
「那就多給他一點選擇。」
劉敏看著田虎,接著道:「現在馬靈、褚亨、於玉麟都回去了,主動出擊,就算孫新和劉唐在一起,也要將他們擊殺!」
田虎笑道:「我也想看看傳說中的入雲龍,准你所言。」
蔡京笑道:「就這樣讓公孫勝清閑地吹笛,真是有失待客之道,我看讓王尚書去會一會,希聲大音對笛音,到也不錯。」
方臘點頭,道:「去去無妨。」
吳用臉上微笑,心中卻有苦說不得。
當西面的突擊計劃失敗后,他這個一局就算陷入了僵局,而隨著對方新人手的投入,他那兩個點都會陷入僵局,所以,單憑公孫勝一個人,卻是救不了這許多的人。
看他如何選擇吧。
笛聲依舊,雲層破裂,隨之笛聲一轉,竟有絲絲的哀愁在裡面。
——折柳曲!
吳用明白了公孫勝的意思,蔡京也聽明白了。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吳學究,看來你們的入雲龍要讓你們失望了。」
吳用撇瞥嘴,道:「雖說此曲表明他即將離開,但是你忘了這首詩的前半句。」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哈,這是冬天,只有寒風!」
劉敏冷嘲一句,吳用卻靜聽笛聲。
天空上,雲層破碎,長街上,細雪滿地騰飛。
平靜中,滕戡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身後,如雕塑一般矗立的女孩,積雪落滿了頭,肩膀,但隨著笛聲的轉換,他聽到了積雪從哪女孩身上跌落的聲音。
滕戡回頭,眼睛猛然睜大。
原本失去知覺的女孩,咳出了一口血,然後搖搖晃晃,竟然動了起來。
「這…」
滕戡抬腳。
朱武冷聲道:「我勸你不要亂動,公孫先生的五雷天罡正法你確信你能躲得過第二次。」
滕戡抬起的腳再次落下。
遠處,搖搖晃晃的女孩慢慢活動著手腳,開始呼出熱氣。
但是,滕戡只能看著。
如果這個女孩活過來,讓他驚奇的話,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那個被他摔得血肉模糊,已經沒有脈搏的楊雄,竟然在雪地上蠕動起來,有了氣息。
滕戡有一種衝動,想要衝過再殺一遍這兩個人,將這兩人的頭擰下來,看看他們能不能再次活過來,但他沒敢動。
那邊,朱武再次坐了下來,盤膝而坐,手心向上,平放在膝蓋上。
他感覺到了那一絲的靈感,雖然沒有捕捉到。
笛聲悠揚,散入春風滿柳城。
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春天,春風吹醒了大地,春風吹醒了小草,春風吹醒了冬眠的小動物,春風吹開了百花。
現在雖然是冬天,卻依舊吹醒了即將沉眠的人。
柳城西面,高樓下,塵雪飛揚。
但隨著那笛聲的響起,所有人都停了一下,隨即再次行動起來。畢竟殺人等不得!
阮小二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精力正一點一點的抽離,可是隨著笛聲的傳來,如有一股暖流從腳底直達頭頂,讓他感覺渾身的力量又回來了。
「撐住啊。」
一聲暴喝,地面震動。
震動中,阮小五從樓頂下的一個蘑菇下面滾了出來。
巨大的拳頭轟地落地,驚起雪浪層層。
離高樓稍遠處,阮小七用儘力氣,將站在蘑菇頂上上的岩漿人掀的飛了出去,從蘑菇下面站起來。
「小五!小七!」
阮小五拍拍身上的積雪,笑道:「沒事。」
阮小七舉著令牌看向岩漿人。
「縻勝,先上來。」
岩漿人站著沒動。
「這笛聲,有問題。」
岩漿人聽了聽,轉身躍到那黑色的巨大拳頭上,升上高樓。
「是誰?」
阮小五笑道:「梁山上,能吹笛子的,也就鐵笛仙馬麟、浪子燕青了。」
阮小七沉思了一下,道:「不是這兩人,這笛聲很古怪。」
阮小七的話完,悠揚的笛聲再變,這次從柔和變向幽深,輕淡淡地,好像要消失,又好像還在。
「不是,要走吧,剛聽著蠻舒服的,感覺身體又有力氣了。」
阮小五說著,阮小七卻不說話,他想到了一個人。
笛聲再變,朱武原本均勻的呼吸竟然漸漸地輕了起來,似有若無。
此時,朱武的腦海不斷出現的是高山、清泉、草屋、幽徑、清澈如洗的陽光,林鳥婉轉的清鳴。
一幅幅的畫面,如此清晰,如此熟悉,但是朱武卻記的不清晰。他看到了一個道士行走在幽徑上,穿過深林,走到那一潭清泉前駐足。
這一駐足,不知過了多久,那道士才繼續向半山的茅草屋走去。
那個道士到了茅草屋前,打開門,進去,轉身關門。
一剎那,有光線照在那個道士的臉上,朱武才看清那道士的臉。
——那是一張非常熟悉的臉,他在鏡子里經常看到。
雪地上,朱武霍然睜開自己的眼睛,微微笑了起來。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悟佛、悟道,終究一樣啊。」
在朱武睜眼的那一剎那,會議室中,田虎的身子猛然一怔,眼睛看向了窗外,落向更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他讓人立了一塊牌子,牌子上面寫著「猛獸出沒,行人繞行。」在那塊牌子旁邊,蔡京和范權發生過戰鬥,在牌子後面的山林里,田虎的人與朱武等人發生過大戰。
也就是那塊牌子,讓朱武不再是神機果斷的朱武,也正是這塊牌子,讓朱武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不能自拔,一夜白頭。
現在,隨著朱武的睜眼,遠在百裡外的牌子在風雪中碎成了粉末,隨風飄散。
蔡京觀察到了田虎的反常,順著田虎的眼光,他明白了。
朱武終究是醒過來了,也就是說,公孫勝救的是朱武。
這非常的不好!
但是田虎也好,蔡京也罷,他們沒有想到,在路邊那塊牌子碎成粉末后,一條蛇和一隻綠色的蜥蜴從插路牌的那個洞里出來。
「終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