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反擊
蔡京相信,吳用一定派人出去了,而且就是從這裡,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劉敏也相信,吳用一定派人從這裡出去了。
因為,吳用的一切動作都太反常了,或者說在看似正常的行為里,有太多反常的信息在裡面。
首先,吳用在論戰的時候,先說道、天、之後就跳到了將,直至最後都沒有提「地」半個字。
這在很多人想來,很正常,畢竟戰場地利上的優勢在他們這一方,樑上人馬沒有半點優勢,所以吳用才不說。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從開始,吳用就一口篤定他們埋下了失敗的因,然後侃侃而談的都是他們的優勢,唯獨忽略了地利。
這一點,蔡京和劉敏從吳用談完的時候,他們就覺得奇怪,所以,他們也沒提,免得中了吳用的圈套。再說,就算吳用不說,所有的人心裡都知道這一點,也就夠了。
但是,范權像是一個考了一百分而沒有得到家長表揚的孩子,很氣憤地提到這件事,然後吳用的話題才扯開。
更湊巧的是,吳用用《孫子兵法》來論戰,而范權最近好像也在研究這本書,於是吳用順勢用了激將法。
這很成功,因為你在一個人最自信的領域說他很差勁,很容易激怒對方,就像你說一個大廚,他做的拿手菜很沒水平,那個大廚一定會反擊的。
范權中了吳用的激將法,等吳用分析完后,他自然會找到吳用留下的這個破綻抓住不放,於是地利的話題,自然而然地由他替吳用講了出來。
——真是豬一樣的隊友啊。
吳用很想講「地利」,但他沒有提,等著范權,等著其他人,一定有用意。
可是,吳用接下來的分析又很正常。
如實的開頭,一步步的分析,分析方臘的鬼斧,分析王慶的能力。這很正常,因為兩人於他們現在取得地利優勢有很大的關係。
但是,如果旁邊有一個人在聽的時候,那就不正常,因為這是吳用告訴對方城裡的情況。
——這也是吳用想要透露的第一個信息,很重要的信息!
可惜,蔡京也好、劉敏也好,他們沒有發現,也沒有覺察。
之後,吳用自然而然地引出了他們地利優勢在消減的話題,范權自然反駁。
於是,吳用向那個人透露了第二個信息。
——柳城大陣是藥師六花陣!
可是,就算知道了這些,那個人未必能出去,未必知道如何找到梁山的兄弟。
於是,吳用借著范權的話題,說到了破陣的事情,說到了破陣,順便提了一句跟著他的腳印會出去,看似一句鬥嘴的話,卻讓蔡京和劉敏感到了不同尋常。
沿著吳用和晁蓋來的腳步,從擎天大廈往回走,到了那裡?
到了吳用和晁蓋來的地方。
他們來的地方有什麼?
有七星聚義的人馬,也是至今沒有露面的人馬,更是破陣的人馬!
更何況,吳用連陣都告訴了那個人!
於是,蔡京和劉敏起了疑心,然後開始從頭想這件看似是范權挑起的事情,然後發現這是吳用的一個圈套,然後猜到了吳用真正的用意是將這裡的消息告訴另外一個人。
而讓他們確定有人離開的是,吳用聽到范權說「道、天、地、將、法,你我各佔一優…」之後的大笑,看似嘲笑范權,但是他們覺得,沒有必要大笑。
所以,這大笑背後一定有隱情,而這唯一的隱情就是吳用在掩護那個離開的人。
有人離開,帶著很重要的信息離開,這絕對不允許!
蔡京用話試探了兩句,卻沒有從吳用身上,甚至晁蓋的神情動作里,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可是,那個人是誰,又是什麼時候來的這裡,是吳用帶來的,還是很早就潛伏下來的呢?
蔡京不相信是吳用帶來的,因為,在吳用和晁蓋進來的時候,他們看得足夠仔細,探測的足夠仔細,所以人不是他們帶來的。
那麼,這個人又是何時進來的呢?
劉敏從監視器處走了回來,他沒能從監視器看到任何人。
「給我,看好北方!」
然後轉頭看著吳用,道:「你的人不可能出去。」
吳用笑道:「既然說我們的人出去,為何不派人去追呢?」
劉敏眼睛死死地盯著吳用,道:「你覺的這是個好辦法嗎?」
吳用笑道:「知道有人離開,當然要追了。」
劉敏沉聲道:「知道這個人善於隱藏,你覺得我們派人去追有用嗎?再說,我可不敢確定,你不是故意引起我們這裡混亂,然後讓那個人藏在我們派出去的人身上,借勢而逃呢?」
吳用嘆氣,道:「那就真可惜了。」
劉敏沉聲道:「不可惜,你從北方來,那我們就在北方守住就好了,只要他在大陣,就一定會露出破綻的,不是嗎?」
吳用再次嘆氣,道:「真可惜,我原本以為你們會派人出去的。」
「你的話,我們會信?」
吳用鄭重道:「這次,是實話。」
劉敏轉過頭,看向蔡京。
蔡京也看著他。
「吳用,你所有的話,所以的預言,都將變成一句笑話!」
吳用看到了劉敏更加堅毅的目光,那是一種做出覺悟后的堅決。
……
風雪長街,困獸迷途。
有一隻黃褐色相間的老虎在風雪中打轉,在老虎的旁邊,有兩個渾身鮮血的女子相依相靠在一起,在雪地上,有一個臉色蒼白,滿頭白髮的男子坐在地上,閉著眼睛,如老僧入定。
他,確實準備入定,可惜沒能成功。
因為悔恨,因為自責,自責自己的失策,自責自己能力的有限。
心不定,如何入定,何況這自責,這悔恨如魔魘一般,糾纏在腦海。
「楊兄弟…唉…」
朱武睜開了眼,一聲低語,道不盡心中的苦悶。
化成老虎的陳達聽到了這聲嘆息,但是他沒有辦法,連安慰的話都不會說,他只能相信,朱武一定能渡過心中這道坎。
風雪長街,有人影子風雪中出來。
那人身材修長,在風雪中走的極慢,一步一步,但是每一步都邁得很優雅。
風吹大衣,雪做背景,一切都成了襯托他颯爽英姿的布景。
陳達虎眼一睜,朝著來人虎嘯了一聲。吼聲如雷,風雪朝來人漫卷而去。
「畜生,就是畜生!」
陳達的那聲虎嘯還沒有緩過氣來,便聽到了身邊有人聲。
陳達沒有驚訝,沒有驚慌,前爪猛然向聲音來的方向揮去,頭也向那個方向扭去。
眼光處,他看到了一個帶著帶著禮帽,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然後是溫和的笑。
虎爪拍了過去,那個男子沒有動,也沒有躲,而是揮出了拳頭。
那是一雙帶著黑色手套的拳頭。
虎爪與拳頭交叉而過,激亂了半空的飛雪。
「嗷…」
一聲慘呼,化身成虎的陳達在風雪中倒飛而出。
陳達以為自己夠快,可是對方的快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對方拳頭上的力道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對方那一拳,正好擊打在虎顎上,所以,陳達的下巴脫臼了,牙齒掉了三顆,隨著鮮血一起飛濺在空中。
「我來殺你們的。」
穿風衣的男子摘下禮帽,輕輕地放在胸口,微微地鞠了個躬,像是一個優雅的紳士。
可是,他的話,讓人覺得很不紳士。
遠處,陳達掙扎地站起來,想要走過來,歪歪斜斜地走了幾步,便昏死在了雪地上。
朱武站起來,道:「我們不想死。」
穿風衣的男子直起身子,將帽子上的積雪拍了拍,重新戴好,道:「抱歉。」
秋月已經凝神戒備,在男子抱歉說完的時候,急聲道:「照顧好天壽!」
揮刀,向前。
因為那個男子說完抱歉的時候,已經到了她的身前。
黑色的刀劈出,對方依舊不管不顧,一拳擊來,錯過刀鋒。
秋月眼睛睜大,將揮出去的刀強行下壓,準備拼著受對方一拳,也要斬對方一條手臂!
穿風衣的男子依舊面帶溫和的笑意,另一隻拳頭已經遞了過來。
「噹!」
如兩塊鐵撞在了一起。
秋月的身子如炮彈一般向後倒飛而出。
那拳頭與刀身撞擊的聲音依舊在耳邊回蕩,胸中如有萬股氣流在奔騰,然後在倒地的時候,噴出了兩口鮮血。
「我是來通知你們的,不是來徵求意見。」
男子說完,邁步,走到朱武的跟前,舉起了拳頭。
朱武沒有後退,因為他的身後是渾身是血的天壽,所以他不能退,也退不開。
拳頭落下,朱武閉眼,然後身子帶著天壽向後倒滑而出。
前方,有「噹、噹」的聲響,震的他耳膜發疼。
「咦~」
黑衣男子發出輕微的驚嘆,因為眼前有一個女子橫著長刀擋住了自己拳頭。
朱武睜眼,看到了秋月橫刀擋在男子前進的路上。
「秋月姑娘!」
秋月沒有回答,連動作都沒有,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靜靜站立在風雪中。
「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女士。」
男子再次揮拳。
秋月沒有動,刀沒提,眉沒皺。
然後又是一聲「噹」的巨響。
秋月的身子向後滑了一米多,身子依舊筆直,如一塊木頭樁被那男子打的移開了一段距離。
刀,還在胸前,沒有挪動半分。
眼,依舊睜著,沒有眨一下。
嘴,依舊抿著,沒有動一下。
男子邁步,再次到了秋月的身邊,再次舉起了拳頭。
眼前的女子依舊沒動,依舊用雙手將那把黑色的刀橫在胸前。
但是,有鮮血從眼眶、從嘴角、從耳邊溢出,如一條紅色的蚯蚓,彎彎曲曲,布滿了臉。
男子嘆氣,舉起的拳頭放了下來,因為眼前的人早已經沒有了知覺,只是憑著本能支撐著身體不倒,支撐著手中的刀不放下,支撐著站在自己的前方。
「他們值得你這樣嗎?」
發自心底的疑惑,淡淡的發問,最終消散在風中。
因為眼前的女孩沒有辦法回答他。
朱武和天壽愕然地凍在風雪中。
那個跟他們一路走過來的女孩,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用盡了最後的意念,在保護著他們。
終於……
眼淚劃過眼角,寒風吹著朱武滿頭的白髮,讓他更像一個走到人生盡頭的老人。
天壽掙扎了幾下站起來,顫顫巍巍地站在寒風中。
如果要死,她也要像秋月一樣,站著。
朱武仰望蒼天,蒼天如幕,風雪遮眼。
「對不起…」
風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朱武和天壽悲愴的心情,悲愴的氣氛,腳步走的很慢。
一步一步,然後停了下來,低頭看街面。
那是一片一片的紅雪,鮮紅色的雪,在他的腳邊落下,有的落在了他的禮帽上。
黑衣男子抬頭,紅雪自高空落下,織成了一副詭異的畫面。
這是蒼天最後的悲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