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卻道故人心易變
風雪漸歇,柳城露出風雪中的樣貌。
只是屋檐上,樹枝上,積雪更重。
石秀走了過來,秋月提刀迎風而立。
陳達化成巨虎,虎目圓睜。
「我知道,這個樣子我殺不了你們,但是他呢?」
石秀本來在走,可是轉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穿著長袍,留著鬍鬚的高大漢子。
「盧員外?」
「猜對了,可是沒有獎!」
提著棒的盧俊義緊走兩步,走到了陳達的前面,揮了出去。
棒出,如虎嘯,甚至隱隱有雷鳴之音。
陳達一時被這樣的氣勢震懾,竟往後退了退,但是秋月沒有,提著刀,飛撲過去。
棍棒與魔刀在空中撞擊,負傷在前的秋月被擊打的倒飛而出,在雪地上滑行了數米才站住。
「可惜…」
棍棒再揮,陳達被盧俊義的威儀所懾,現在見對方一棒將秋月逼退,心中已經沒有了底氣,竟然站著不動。
滑行出去的秋月再次奔跑了幾步,舉著刀,架住了朝天落下的棍子。
風雪在她腳下驚起,人微微彎了彎,差點跪倒。
「你…真是打不死的小強啊。」
秋月微微喘息,第三棒已經揮了過來,秋月匆忙橫刀,擋在了胸前。
棍棒襲擊,秋月用力擋了一下,人只退了半步。
「你…」
在雪地上坐著的朱武陡然站了起來,道:「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們退!」
秋月扭頭,不解地看著朱武,朱武微微搖頭,道:「打不過的,我們逃吧。」
陳達將朱武、天壽放虎背上,開始後退,秋月一步一步的後退,謹防盧俊義的襲擊。
秋月退,盧俊義進,在一進一退之間,雪地上留下錯亂的腳印。
「哈哈…朱武,我不會上你的當,雖然,你讓我感覺我能殺了你們,但是我知道,你想殺我,可惜我還有好玩的事情要參與,拜拜了。」
盧俊義說完,轉身向風雪中走去。
朱武站在風雪長街上,嘆了口氣,道:「歐鵬他們,可能很糟糕了。」
秋月也知道朱武剛才為何攔住自己了,在她接了對方三棒后,明顯感覺對方後繼乏力,完全可以應付,可是朱武讓她退。
可惜,對方沒有上當,朱武的計劃落空了,那麼對方好玩的事情,對梁山又會如何的致命呢?
風雪減小,世界清晰,但是,有更濃重的風雪籠罩在心頭。
蔣敬在風雪中走出來,高瘦的身體隨風搖搖晃晃,而那巨大的算盤斜斜地跨在身上。
風雪中,他不在是那個十字架,而是一個垮塌的稻草人。
他依舊在山丘上,而在不遠處,他看到了燕順。
風雪中,兩個人相對而視。
「蔣兄弟,誰傷的你?」
蔣敬苦笑一聲道:「不說也罷。」隨後看到燕順背後一片血紅,苦笑道:「是那解珍所為?」
燕順臉上露出驚訝地表情來,道:「解珍,也…也背叛了?」
蔣敬終於聽出,他們二人不是同一人所傷,道:「你是誰所傷?」
「樂和。」
蔣敬微微退後了一步,道:「他也…」
燕順沉聲道:「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有什麼可惜的,他日我若再見到他,必定將他…」
燕順說的時候,他聽到了風雪中清澈的清響聲,如泉水出幽谷,如環佩碰撞音。
「樂和!」
燕順吼了一聲,向聲音發出之處快速跑去,蔣敬猶豫了一下,跟了過去。
風雪中,燕順看到了樂和的身影,身子卻猛然停了下來。而對面,樂和敲擊著鐵片從風雪中出來。
樂和看到了燕順,眼睛微微眯起。
燕順看到了樂和,虎目怒睜。
後面,蔣敬也走了出來。
「蔣敬,快躲開他,他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兄弟了。」
蔣敬停了下來,看著樂和,看著燕順。
燕順冷聲道:「樂和,沒有想到你傷我在前,現在回來挑撥離間。」
樂和搖頭,苦笑道:「燕順,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耿直的漢子,沒有想到,你的心思很細膩啊,你傷我時說,我們一刀兩段,現在還在這裡,你是不是還有其他謀划,不對,應該說,他們是不是給了你新的任務,讓你回來繼續殘殺梁山兄弟!」
燕順被樂和的話氣的啊呀呀地叫了一聲,道:「樂和,你…」身子化成一隻貓,猛然撲向樂和,樂和往後退了退,手中的鐵片飛了出去。
兩個鐵片在空中撞擊,不斷發出聲響,細雨擊打著銅缽盂。
燕順身體左右跳躍,在風雪中閃爍,可是聲音無處不在,他沒能靠近樂和,只能退了回來。
樂和的嘴角溢出了血,燕順後背的鮮血已經染成血紅一片。
風雪中,微微的喘息聲在回蕩。
「蔣兄弟,相信我,他是叛徒。」
燕順緊緊盯著樂和,樂和也盯著燕順,道:「我不是叛徒,他才是,他傷了我,又弄傷自己,演一出苦肉計就是要我們兄弟相殘,他好向他的主子邀功。」
燕順怒目,道:「你說誰是叛徒,誰是走狗。」
樂和冷聲道:「誰是畜生,誰就是走狗!」
燕順呲牙,再次向樂和跑去,急聲道:「蔣兄弟,幫我!」
樂和再次扔出鐵片,高聲道:「蔣兄弟,我們一起擒了這畜生,免得傷了其他的兄弟。」
巨大的貓與鐵片在風雪中相撞,發出一聲巨響,地面的積雪被驚的亂飛。
鐵片倒飛回來,樂和伸手預接,卻是拿不住,身子噌噌後退了幾步,才站穩,隨後彎下了腰,開始咳嗽。咳嗽的時候,樂和盡量用手捂著嘴,可是咳嗽聲小了,血卻多了,然後竟支持不住,半跪在了雪地上。
血從指縫滴落,染紅了白雪。
巨大的貓從飛雪中倒飛而出,直接撞在了山丘的松樹上。松樹搖晃,積雪似雪崩,陡然壓了下來,將燕順半個身子埋在積雪裡。
燕順咳嗽了一聲,呲牙、裂嘴,因為後背的傷再次崩裂,鮮血不只是染紅衣服,很快就將雪層染透。
風雪中,蔣敬看著樂和和燕順,不知道如何辦,只有那斜跨的算盤在風中響一聲。
「蔣兄弟,我死無所謂,但你絕不能讓他害其他兄弟,殺了他。」
樂和喘過氣來,坐在雪地上,看著蔣敬。
「我已經不可能傷人了,再說,我若要傷你,剛才就動手了,何需等到現在。」
燕順靠著松樹,也看著蔣敬。
蔣敬邁步,向樂和走去。
樂和苦笑,搖頭,道:「燕順,你所謀很深,你不傷蔣兄弟,就是要換取蔣兄弟的信任,待我被殺你后,你與蔣兄弟碰到其他人,再挑撥離間,再殺人,你…好狠的心腸,好毒的心腸!難怪你前世喜歡以人心下酒,因為你是無心之人,你根本沒有兄弟情誼!」
燕順掙扎了一下,沒有站起來,道:「你…你…放屁!」
蔣敬走到了樂和近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樂和,道:「我要殺你,你有何話說?」
樂和失望,眼淚溢出眼眶,卻被寒風吹散在風中。
「那就,將我們一起都殺死吧。」
寒風吹拂,冷不了身,卻寒了心。
蔣敬如一根竹竿,杵在哪裡,將身旁的算盤扶正。
算盤正,算珠又嘩啦啦地響了一陣,一如他內心的猶豫和不決。
而在此時,在風雪漸歇時,還有人猶豫。
在這個山丘的西南邊,有一條小街,小街離山丘大概三里左右。
在小街上,兩個人矗立風雪。
「李立啊……我們終於見面了。」
催命判斷李立站在對面,臉色蒼白,道:「是啊,終於,見面了。」
穆春慘笑兩聲,道:「第二次的見面,我們要如何收場呢?」
李立呵呵慘笑兩聲,道:「揭陽嶺的人,恩怨分明,有仇報仇、有恨解恨!」
穆春笑道:「好,那我們的恩怨就此解決!」
穆春手一抖,地上陡然冒出無數的柵欄,然後扭曲纏繞,成了鎖鏈,嘩啦啦地向李立延伸過去,李立不進反退,在風雪中,奔向李立。
「你太慢了。」
鐵鏈鎖住了李立,但是李立已經到了穆春的身邊,就在他的對面。
「所以,你,死了。」
穆春先是一怔,驚訝李立的速度,隨即感覺力不從心,手腳發軟。
「你中了我的毒,所以,你輸了,你死了。」
穆春搖頭,使勁睜眼睛,可是卻是如太久沒有睡的人,昏昏沉沉。
李立拿出了一把刀,向穆春刺去。
刀光閃現,這是他前世在酒店練的刀法,雖不登大雅之堂,但是絕對夠快,夠准!
刀遞出,已經到了穆春的腹部,可是,刀卻內難進一份,因為,他的胳膊手腕都被柔軟的鎖鏈纏著。
「就算我被你毒死,我也要為我揭陽嶺除害,也要你…不能傷我大哥!」
暮春說完,猛然一用力,將李立直接甩了出去。
黑色的鎖鏈劃過風雪夜空,李立的身體從鎖鏈上脫開,飛拋在街邊未裝修好的牆體上,震的水泥和積雪紛紛灑落。
李立飛出去,穆春卻突然有了精神,隨後動動胳膊動動腿,覺得突然間沒事了。
遠處,李立掙扎地站起來,恨聲道:「可惜…」
穆春道:「沒有可惜!」說完雙手一抖,黑色的柵欄變成了鐵鏈,向李立捲去。
李立自知自己不可能殺死穆春了,仰天慘笑道:「真是,天不長眼啊。」
鐵鏈沒能捲走李立,而是被一隻更加巨大的蠍螫拿住了。
「穆春,你幹什麼!」
穆春扯回鐵鏈,指著李立道:「他,已經不是我們的兄弟了。」
「你,血口噴人!」
穆春指著自己的腹部,道:「你捅我的刀傷還在這裡,休要狡辯!」
李立楞了楞,哈哈大笑起來,道:「穆春啊,你竟然學會惡人先告狀,你竟然學會苦肉計了。」
解珍看著他們,想到了蔣敬,想到了那背後的一刀。
原來,還有人背叛了梁山。
「李立,你有何話說。」
李立站起來,指著背後的傷道:「穆春,是你傷我在前,而後在這裡攔截殺我,到了你嘴裡,成了我傷你,我背叛兄弟?解珍兄弟,你想想,先前在山丘上,我們共同對敵,我如果是叛徒,我會拚死去對抗那個火人?」
解珍沉思了片刻,邁步向穆春走去。
「給我一個,你們背叛的理由,除了蔣敬,你們還有誰!」
穆春搖頭,道:「我不是。」
解珍變成了巨大的蠍子跑了起來,大聲道:「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啊!」
巨大的喊聲,無奈的心情,盡負風雪,卻得不到回應,就像他心中的疑惑。
風雪歇,但又更大的危機醞釀在風雪之後。
柳城,已成牢籠,梁山人馬,作為困獸,能斗多久呢?
這個問題,吳用沒有答案,但是,他決定去打開這個牢籠。
「我們,走吧。」
吳用邁步,晁蓋卻將他拉住了。
在他們後方,風陡然捲起,地面的積雪瞬間成了一道雪牆,從遠處不斷向這裡延伸,更像地面陡然噴起的雪噴泉,向著吳用和晁蓋延伸。
在風雪中,有金光閃爍,明明暗暗。
吳用知道,那是速度到了一定程度后,奔跑形成的情景。
「神駒子馬靈,你就是這樣對故人的!」
風沒停,雪沒停,瞬間卷過了晁蓋和吳用的身邊,將二人淹沒在一片暴雪中。
ps:納蘭性德:「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如今輕易地變了心,你卻反而說情人間就是容易變心的。」雖然說是情人之間的,兄弟之間,朋友之間,何嘗不是如此呢?所以從上一章到這一章連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