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好有愛的人!
一路走來,都是黑色的。莊稼是黑色的,路面是黑色的,看到的一切都是黑色塵土覆蓋的。
這個世界,是黑色的,一切都是在黑色的裝裹下,顯得死氣沉沉。
這是中午,整個縣城喧鬧依舊,喝醉的人站在路邊吐,喝大的人,紅著臉,滿口說著大話,喧鬧驚四野。
「這是父親工作的地方。」
劉赫這麼想著,然後想到自己的父親已經被埋在那黑色的煤礦下的時候,眼睛有些紅。
出了車站,打了一個車,向富海煤礦駛去。
「你說你的父親在我們礦上,還出事了,呵呵…年輕人,你知道這是什麼啊,欺詐啊。」
小何在辦公桌後面看著進門的這個小夥子,一臉的疲憊,眼睛有些發紅,可是依舊站在那裡,在問他父親的事情。
「你們這裡是不是福海煤礦?」
「是。」
「那就對了,我的父親在一個月前給我寫過信,說他在你們這裡幹活的。」
小何眉頭緊緊皺了一下,一個月以前,寫過信,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你將信拿來我看一下,或許是附近有叫富源的煤礦,他寫錯了也有可能,或許你父親來礦上的時候,用的不是劉慶,而是其他的名字,你拿來,我去問問隊長,然後和我們吳總商量一下,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事情,我們一定徹查!我們福海煤礦連續幾年被評為安全生產示範單位,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劉赫看著辦公桌對面豁然起身的年輕人,幾乎憤怒地說出這番話,心中也思量了一下,確實有可能的,畢竟這麼大的一個礦,人太多,出現盲井那樣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給,這就是。」
劉慶從背包中拿出信,遞了過去,小何拿住,仔細看了看,確實是劉慶寫給兒子的一封信,大致說了他在福海礦上的事情,說自己賺了很多錢,讓他好好讀書之類的。
「豈有此理,你等著,我去找我們的吳總。」
小何拿著信急急地去找吳行德了,因為這封信的份量完全比他所要想的要大,完全可以打亂他們當初的計劃。
「吳總,這信…」
「信,怎麼了?」
「如果有這份信,完全可以證明劉慶在我們礦上做過,那麼要是媒體深挖起來,為何沒有辦暫住證,為何唯有相關記錄,為何沒有在警察局備案,一直挖下來,牽扯太多了。」
吳行德笑著看小何,小何不明所以。
「這樣呢?」
說著,吳行德將手中的信直接用桌上的打火機燒了,是的,燒了。
「這…」
「既然他們在我福海沒有記錄,這下徹底沒了吧。」
小何點頭,道:「是沒有了,可是塌方發生,他怎麼知道自己的父親死了,從時間上算,他應該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吳行德嘆了一口氣,隨即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老六啊,你辦事不行啊?怎麼了?沒事,就是前天礦難的家屬找過來了,還說他父親死了,你說說,他是怎麼知道的呢…不要說給我交待,是給你自己交代。」
電話掛了,吳行德擺擺手,道:「這樣式不是可以了,後面的事情你去處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處理好的,如果你處理不好,還要我幫你的話…」
小何渾身一個激靈,趕緊道:「餘下的,我能處理好,不用吳總動手。」
吳行德擺了擺手,小何慢慢退出房間。
「做大事,心要狠,手段要辣。」
小何聽到此話,身子怔了一下,出了辦公室,感覺自己頭上,後背都是汗,心要狠,手段要辣,不然下一個莫名失蹤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劉赫在等,可是等小何回來的時候,信不見了,帶來的一句是「十分抱歉,我剛才核查過了,我們礦上卻是沒有劉慶這個人。」
「怎麼可能,信上明明…我的信呢?」
小何坐在辦公桌后,不解地看著劉赫。
「什麼信?」
「就是剛才給你看的信,就是我父親寫給我的最後一封信!」
「年輕人,你記錯了吧,你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的信。」
劉赫忍不往後退了一步,腦袋轟隆隆地亂響,信被人家毀了,父親留給他最後的一封信,也沒了。
「你們…」
「如果沒有什麼事情,請你離開吧,當然,我們也會幫你找你父親的,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幫自己找父親,有消息會通知,好有愛的人,可是,自己的父親在哪裡,他們能不知道嗎!劉赫猛然撲向辦公桌。
「你們這幫惡人,魔鬼,你們害死我的父親,還裝出一副愛心人士的樣子,說什麼幫忙找,你們…」
小何往後退了一下,叫了一聲:「保安!」
辦公室的門嘩啦啦地被推開,進來三個彪形大漢,將劉赫一把壓住,劉赫不甘心地斯嚎,掙扎,反抗,可是在三個保安的眼裡,他是如此的弱小。
「少年人,看開一些,這個世界是成年人在玩,不要拿你幼稚的想法,不成熟的手段來參與,回去,好好讀書,過好日子,老話說的好,逝者已去,生者長存。」
「你…你們…」
劉赫雙眼通紅,那是他的父親,那是他唯一的親人,那是他考上大學,滿村莊借錢的人,那是…眼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服氣,你想這世界我們不可能一手遮天,但是,這是法治社會對不對,法治講究證據的,你恐怕…」
小何搖頭,因為外面警笛聲響起,小何拿下眼鏡,放在地上,一腳踩了下去,鏡片碎了,眼眶也歪曲了。
不一會兒兩個警察進來,看了看場面,厲聲問:「誰在礦上鬧事?」
小何指了指被三個保安壓著的劉赫,說:「就是這個人,這個人非說他父親死在我們前幾天的礦難上了,我說沒有,他就動手打人,你看,我眼鏡就是被他打掉在地下,然後踩成這樣,幸好保安來的快,不然…」
兩個警察看了看,拿出相機拍了一下照片,然後拿出手銬,過來將劉赫拷了起來。
「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他們…」
「我抓過幾百個犯人,他們都說是冤枉。」
一個警察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另一個警察拉著劉赫往外走。
「我真是冤枉,他們冤枉我,我沒有打人,眼鏡是他自己踩碎的,我的父親在礦上死了,你們要為我做主啊。」
「是不是冤枉的,我們會查清楚,你先到警察局再說。」
小何出來,給兩個警官遞了兩盒煙,笑道:「感謝胡警官和王警官過來,只是這人腦子可能不太好,我懷疑是精神病,你們回去好好審一審,要是以後天天來礦上鬧事,我們這生產單位恐怕沒法生產了,我們吳總難免要去盧縣長那裡走走,訴訴苦的,到時候都不好,是不是?」
胡、王接過煙,看了看,是紅色的,笑道:「我們一定會查清楚的,何秘書不要擔心。」說完拉著劉赫往警車上走。
劉赫看到了這一幕,甚至聽到他們的對話,心中冰涼一片,耳邊卻是響著「這個世界是成年人在玩,不要拿你幼稚的想法,不成熟的手段來參與!」
劉赫被帶到了警局,沒有審,沒有人問,就那樣在椅子上坐了半天,也將事情想了半天,想到最後,唯剩絕望的苦笑。
「說,福海煤礦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劉赫趕緊道:「是我不好,是我錯了,我聽到父親出事,就直接跑過來了,情緒有些激動,現在我才想起來,我的父親不是在福海煤礦,是我搞錯了。」
胡、王兩位警官看著劉赫態度,相互看看,這麼快認罪,讓他們準備好的手段都沒有辦法使了。二人相互看看,給劉赫做了詢問,劉赫看了看詢問,沒有大問題,只是擾亂公共秩序,沒有說他是敲詐和尋釁滋事,也就認了。
「拘留十五天。」
劉赫點頭,笑道:「我認,我認,謝謝兩位警官。」
小何在傍晚就知道了劉赫的事情,在他的計劃里,將劉赫弄成敲詐或者直接弄個精神有問題,可是劉赫一反常態的認罪,讓他心懼了,因為他隱約猜到了劉赫的想法,忍一時,謀一世!
不是每個人卧薪嘗膽最後都能成功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了韓信的。
「那就等著做個…傻瓜吧!」
……
張為先是在夜間小排檔吃飯的時候,聽到的消息。
他在小排檔吃飯,正好碰到了早已到了那裡的同事,他想進去打聲招呼,可是卻聽到自己的工作已經有人頂替了,而且還是個借調生,直接就轉正了,聽到這些,他腳步頓了一下。
「你以為借調過來的就了不起啊,他的工作能力和小張比起來差太遠了,還說是專門借調過來,工作經驗豐富,笑死我了。」
「噓,你不想在單位待了,我可是聽人說了,那個人走的關係是盧的,姓盧,懂嗎?」
「唉,可憐了小張,人是好人,可是做人做事太實在,要是他早兩年跑跑關係,送送禮,也不至於到現在沒有轉,這件事也不至於輪到他頭上,可惜了。」
張為先想要進去的腳步停了下來,自己這麼也沒想到是盧縣長要讓他丟工作啊。
飯是沒有心情吃了,昏沉沉地往家走,路過夜市地攤的時候,看著喝酒的喧鬧的人,忍不住坐下,要了兩瓶啤酒,獨自借酒消愁。
「你那個根本就不算個事,前兩天哥們我遇到的事情才叫新鮮呢,新源煤礦知道不?對就是谷長新的,他們把我和三個弟兄叫過去,然後讓我們去燒他們的煤堆,你說好笑不好笑?」
「唉,楊哥,我還以為是自燃呢,原來是你們啊。」
楊哥端起酒杯汩汩地喝了一杯,吧唧了一下嘴,笑著說:「我原以為能看一場大火呢,結果他媽的,剛起了個煙,消防車就來了,真是不知那些有錢人玩的什麼花樣。」
張為先在聽,是的,聽的真切,豁然起身,走到楊哥他們五個人的桌前,將酒瓶啪地放在桌上。
「三前天的火,是你放的?」
楊哥情知自己說漏嘴了,很可能惹來禍端,笑道:「我給哥幾個吹吹牛,你也信!哈哈…」
他一笑,他身邊的四個人雖然不知道笑什麼,也跟著哈哈地笑。
「我說,新源煤礦的火是你放的?」
「不是,你要這麼說,我告你誹謗,哈哈…」
張為先將酒瓶啪地摔在地上,紅著眼,喊道:「你說是你放的,你說的,我聽見了!」
楊哥臉色陰沉了下來,舉起旁邊的酒瓶朝著張為先的腦袋倒了下去。
「我說的,你能怎麼樣?」
「你媽的!」
張為先的拳頭沒有揮出,被楊哥一腳踢翻在地,其他四人上來一頓腳踢。
夜市的老闆大喊:「楊哥,不要打人,給個面子…」
楊哥五人沒有停手,直到聽見警報聲響,才罷手離開。
張為先掙扎地從地上爬起,在警察來之前離開了。
「小張啊,你怎麼在這裡,唉,你的臉怎麼了,不會是喝醉酒摔的吧?年輕人啊,喝酒要自制,注意身體。」
盧行章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看到張為先的時候,雖然驚訝,也是十分好笑他現在的樣子,只是他習慣了這樣溫和的說話,所以會讓路過的人感覺他十分的親切。
「盧縣長,我有事情跟你說。」
盧行章笑道:「好啊,進辦公室談。」
張為先進去,盧行章將辦公室關好,坐在了椅子上,將手放在胸前,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盧縣長,我就是一個小人物,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你了,為何你要如此對我?」
「小張,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我一走,你就安排了你的人頂替我,而且還轉正了,他占的那個編,你敢說不是我的?」
盧行章將手收回來,上身坐直,道:「小張,你的處罰是組織商討決定的,你心中有怨氣,我能理解…」
「失火的事情,我知道了,是新源自己僱人乾的,可他為何要自己燒自己的煤堆?你不覺得奇怪嗎?」
盧行章看著張為先,笑了起來。
「看來這幾天你沒有好好在家待著啊。」
張為先苦笑道:「不是我沒好好待,本來我也絕望了,可是上天大概不忍我這樣稀里糊塗地過,讓我昨晚吃飯的時候知道了一切。」
盧行章搖頭道:「我們是不可以信神怪的,也不信上天的。」
張為先搖頭,道:「我就是想問,我錯在哪裡,我明明有好好工作,明明認認真真的工作,我就是想要轉正,然後一輩子過個安安穩穩的日子,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呢?那些不上班的,在外面做生意,那些什麼不會的依舊可以當科長,那些一整天喝茶看報的,可以領比我多的多的工資,這些我都忍了,我沒錢,也沒關係,但是我想總會輪到我的,因為政策在哪裡啊,可是為什麼,我忍了五年,我熬了五年,結果卻是這樣,為什麼你會選上我。」
「你的問題,我沒辦法回答,請你出去!」
張為先拒絕,盧行章撥了桌上的電話,兩個武警進來將他架起。
「不要報警,也不要動粗,小張因為自己的工作問題找到我這裡來,也是逼不得以,我不能改變組織的決定,他也一時不能接受,給他點時間,讓他緩一緩。」
兩個武警點頭,說知道了盧縣長,然後很友好地將張為先架了出去。
張為先也知道,自己再也進不去這個大院了。
如果命是這樣,張為先也認了,畢竟他知道自己肯定鬥不過盧行章的,所以他準備認命。
傍晚的時候,他被警察找上門來,原因是昨晚的打架鬥毆,然後他也被拘留十五天。
那天,他在看守所,在那個房間,碰到了劉赫,只是他們還不認識,只是那時候的劉赫已經被打的走路都站不穩了。
他在進去的剎那,看著那些人的眼神,他不敢再想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