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有情飲水飽
小草機靈，轉瞬便把穆九平時看診用的小枕頭拿了出來，平整的放在桌子上，然後恭敬的退到一旁。
穆九按住林月芽的三關，細細的診起脈了。
林月芽緊張到手一直在抖，耗費了穆九好大的力氣，才診斷得出結果。
和林郎中診斷的結果無二，胎位不正，臍帶繞頸。
胎位不正就是一個麻煩，加上臍帶繞頸，順利生下胎兒可能性全無。
穆九眉頭深鎖，看的林月芽越發緊張起來，“穆……穆九……求求你救我……”
動作艱難的站起來，又想給穆九跪下，被小米攔住了。
小米不愧是林長生精挑細選培養出來的，就連表情都跟林長生一個樣：麵無表情！
本就害怕的林月芽更是發怵得厲害，瑟瑟發抖。
·一邊無聲落淚，一邊說道，“對不起穆九，以前是……我娘做錯了，現在懲罰在我的身上，我遭到報應了，不過，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才十四歲，我還不想死，欠十五叔的銀子，等我生下孩子以後，我會好好的種田，我會慢慢還給他的，一年還不起我就兩年還，還是還不起我就每年還一點，我……我隻想好好活下去……”
穆九一直覺得自己最拿手的除了醫術之外，就是察言觀色，一個人說謊與否，她能一眼看穿。
林月芽哭得全身發抖，是真的害怕死去，可她活下來了呢？這份感恩的心能保持多久？
林十五不說話，倒是林十七嬸求了穆九一句，“這孩子挺可憐的，嬸子知道沒有資格說什麽，但也求你救她一命。”
穆九心想哪裏跑出來的聖母表！
生出憐憫之心，自己去付之行動，叫做聖母，生出所謂的憐憫之心，表現出一副菩薩心腸，自己卻隻是動動嘴皮子，要求別人付之行動的，便是聖母表！
以前怎麽沒注意到林十七嬸這個人，到底是怎麽跳出來的！
見穆九不說話，林十七嬸又說道，“求求你了穆九！”
穆九依舊不語，而是冷眼望著林十七嬸，半天，才啟唇說道，“你們都回去吧。”
林十七嬸不可置信的望著穆九，用質問的語氣說道，“你為什麽不救她？都是一個村的，她爹娘已經受到了懲罰，她一個女孩子不容易，你就不能原諒她嗎？”
穆九唇角微勾，露出一絲冷笑，“十七嬸好像很關心林月芽？”
不知為什麽，林十七嬸驚得一大跳，為什麽感到穆九的笑容好滲人，說話有些磕巴，“是……都是一個村的，她失去了雙親年紀又小，我關心關心她也是應該的。”
穆九：“十七嬸真是菩薩心腸啊！”
林十七嬸一副這是我應該做的驕傲模樣，還挺了挺腰板兒，笑得跟花兒似的，“裏正不是要求我們一個村的要相互幫助嗎，我幫她也是不忍見她孤苦伶仃。”
穆九：“不如救她所需要的藥材由十七嬸出銀子？”
林十七嬸的笑容僵在嘴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囁嚅道，“我又沒有錢，穆九你有那麽多錢，就不能幫她一把，替她出了這筆藥錢嗎？”
“十七嬸可真會說笑，我哪有什麽錢，你們光看見我賣了多少藥品出去，以為我有錢，卻沒有想過，我每天要給工人發多少的工錢，原材料又需要多少錢，好不容易存了一點，又貢獻給村裏辦學堂了，身邊怎麽可能還有錢？”
林十七嬸又是一愣，“你怎麽可能沒有錢？”
穆九：“我就是沒有錢。”死不承認你又能奈我如何？
“你這人怎麽這樣……算了，我隻是說說，救人不救人你自己摸著良心辦事就行。”林十七嬸說完絮絮叨叨的離開了院子。
林月芽臉色煞白，穆九不救她，她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大？
穆九有意嚇一嚇林月芽，把她晾在一邊。
林十五知穆九的性子，什麽也不說，獨自走到桌子的另一邊，顧自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品嚐，“還是九兒家的茶好喝。”
“爹喜歡的話，等會兒帶點回去。”
林十五連忙拒絕，“不要，我想喝就到這裏來蹭，何須自己動手。”
穆九同情的睨了林長生一眼，這麽懶的爹，真不知道他小時候是怎麽過來的！
看出穆九所想，林十五尷尬的咳了幾聲，“那個，他小時候我可是又當爹又當娘很勤快的，好不容易等他長大了，終於可以轉手了！”
穆九：“……”
居然用轉手！
就像是什麽不值錢的東西終於賣出去了一般！
再看林長生，麵無表情的從林十五手裏奪過茶杯，“爹，最近楊將軍想你了，你去給他作伴吧。”
林十五訥訥的笑道，“九兒啊，我忽然想起我放在林子裏的兔子套好久沒去看了，晚上等我逮個兔子回來給你做晚餐。”
說完溜之大吉，把林月芽落下了，卻渾然未覺。
穆九又為林長生的小時候默哀了一會兒，估計小時候沒把他落在某處忘記帶了吧！
而見到林十五離開，林月芽終於放棄了，衝穆九說了一聲打擾了，便往外走去。
“等等！”穆九叫住她，“讓我救你不是不可以的，你要告訴我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還有，以後記得還我的醫藥費。”
林月芽不可置信的回頭，就要下跪，被小米攔住了。
穆九擺手，“等以後孩子生下來，方便了再跪也不遲，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就來。”
小樓可沒有治病的地方，她想救林月芽，就得去林月芽家裏，幫她針灸，如此反複兩天，胎位便可自行正過來，期待繞頸好辦，她親自接生即可。
看來，又得晚幾天去齊州了。
不過也好，晾嚴世嵩幾天，光是想象他急得跳腳卻毫無辦法的樣子，穆九就樂。
收拾了她的急救箱，帶著小米和小草一起去了林月芽家裏。
確切的說，是林滿生的家裏。
林月芽回來就在門口等著穆九前來，笑盈盈得迎了她進去。
林月芽家裏亂糟糟的，枯黃的菜頭扔得到處都是，蒼蠅亂飛。
失去了父母之後，姐弟倆就相依為命，不，是林滿生依賴林月芽生活，即便是林月芽大著一個肚子，林滿生也沒幫她做過什麽，反而，米糧是林十五救濟的，飯是林月芽做的，柴也是林月芽砍的，他們家有幾畝田地，春天的時候被林月芽租了出去，姐弟倆生活的十分拮據。
林滿生才八歲，就跟二流子似的，翹著二郎腿，懶懶散散的躺在殘缺的椅子上曬太陽，也不知多久沒洗澡了，身上散發出陣陣酸味，見穆九進來，懶洋洋的看了一眼，又繼續曬他的太陽。
穆九忍住作嘔之意，喊了林月芽，“你房間在哪裏。”
林月芽窘迫得紅了臉，歉意的說道，“對不起，家裏亂，我又……”
穆九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趕緊去吧。
意外的是林月芽的房間還挺幹淨，估計是這個家裏唯一幹淨的地方吧。
大概是真的怕死，林月芽很配合，針灸很順利。
穆九不想在林月芽家裏過多逗留，便匆匆離去。
才出了林月芽家的大門，便見穆十四嬸行色匆匆，往這邊而來，見到穆九，神色複雜的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欲言又止，最終，一跺腳，什麽都沒說，鑽進林月芽的家裏。
穆九給了小米一個眼神，走出一段距離，小米便悄悄的返回。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小米回來，麵無表情的跟穆九報告，“夫人，那穆十四嬸要求林月芽嫁給紅狗子，說什麽以後會好好的對待林月芽和孩子的，但是林月芽說什麽都不肯，兩人吵了一架，林月芽看起來很不好，穆十四嬸走了我才回來的。”
“嗯。”穆九表示她知道了，小米便乖乖的站在一旁。
而小草得了穆九的允許，去學習識字了。
“小米，你識字嗎？”穆九問完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林長生的人怎麽可能不識字？
“識，不多。”
“在家的時候，你也可以跟小草一起識字。”
“多謝夫人。”小米喜出望外，說白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能讀書識字是她的福氣。
夕陽慢慢的西沉，天邊的晚霞帶走了最後一絲光亮，也帶走白天的熱意。
穆九和林長生並肩坐在小樓的露台上，望著逐漸跳入天幕中的繁星，相互依偎，什麽都不說，什麽也不做，卻覺得很幸福。
竟有一種他們是幾十年老夫老妻的錯覺，美麗的錯覺，卻也是幸福的錯覺。
穆九常想：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有情飲水飽吧！
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都覺得幸福！
兩人正回去睡覺，卻在這時，林十五跑了進來，在院子裏仰頭大喊，“九兒，出事了，你去看看林月芽！”
“怎麽了？”穆九站起來。
“林滿生和穆十四嬸逼著她嫁給紅狗子，動了胎氣，估計要提前生了！”
這些人，就不能等孩子生下來？
穆九差點爆粗，但良好的素養令她沉默著下了樓，帶上手術用的工具，帶上足夠的蠟燭，去了林月芽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