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病
李廷牽著李惜兒的手沿著南後街一直往前走。
涼爽的風輕輕拂過,路邊的柳樹枝條搖曳,給這一座城市增添了幾分春色。所謂大明街巷也不過是這樣。桃花盛開的時節,一望過去宛如燦爛的雲霞,青石長街上少不了青衣小販,販夫走卒,頭上戴著方巾的男子,身上穿著短衫長裙的女子,形形色色的,確實是熱鬧極了。
路上打聽了羅老先生的住所,住在附近的幾個孩童免不了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街上玩鬧的孩童對李惜兒很關注,沒有見過這樣標緻的小姑娘,當然最後還是給李廷指了路。
走過石橋,就可以看到了羅老先生的家。
「你是李家的少爺?前來看望塾師?」站在羅老先生家門口的小廝微微一愣,瞧著李廷,再瞧瞧李廷身邊的可愛的小蘿莉。
李惜兒五官精緻,眨了眨水靈的大眼說:「快讓我們進去吧,我二哥最近在學醫,說不定能治好老師的病呢。」
小廝呵呵笑了笑。
李廷也忍不住笑了。妹子對他充滿莫名的信心,三十歲的中醫大家還覺得年輕不靠譜,何況他這般年少,所以這小廝大抵沒有將妹妹的話放在心上。
「我說是真的。」李惜兒抬起眼凝望著小廝,語氣十分認真,「哥哥背醫書可厲害了。」
小廝怔了怔,只覺得小蘿莉可愛,當然最後他還是放李廷三人進來。
李廷踏入羅老先生家門的時候,一位大夫正在內院的屋裡給羅老先生複診。
不到片刻,這一位徐老大夫從羅老先生內院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臉色十分無奈,搖著頭對站在門口的少女說:「老夫實在是……還請另請高明吧。」
說完徐大夫便頭也不回地走開,生怕惹上麻煩。
「庸醫!連個小病都治不了!」
少女望著徐老大夫離去的方向,秀眉微蹙,忍不住咬著牙啐了一句。少女名為羅青珊,年紀不過十三四歲,但是樣貌卻十分秀氣,穿著一件翠色的花襖,下系著月白色百疊裙,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氣質。
羅老先生已經病了將近十天了。
這些日子也不是沒有請其他的大夫郎中前來看病,只是這些大夫沒有一個能準確地說出父親的病症,說話含糊其詞,胡亂開了幾方葯就不管了。
她父親是進士,得罪了人,才在隱居在閩地,平素也就給大戶人家教書,賺取一些家用。大抵是羅老先生沒有兒子的緣故,她從小就受到父親特別關愛,也教了她些詩詞書畫,性子素來清高。
她很看不起這些醫生。
比如剛才那位是長春堂的坐堂大夫名叫徐文樂,在城裡有些名望,平時不輕易出診的。好不容易花了重金請來,徐老大夫也開了些安神的方子給父親服用,卻沒有一點效果。一複診,徐老大夫就要她另請高明。
羅青珊皺起眉頭,走進了房間。
一道屏風擋在門前,房裡的案几上還擺著筆墨紙硯,看得出來主人是十分愛書之人。羅老先生就躺在這間房間里的架子床上,面頰消瘦,緊抿著嘴唇,形容十分憔悴。
羅青珊坐在床前,眼淚在打轉。
羅老先生側過頭,發現了女兒,說起話有氣無力,小聲道:「徐老大夫怎麼說?」
羅青珊眼眶微紅:「他要我們另請高明……」
羅老先生深吸了口氣,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也不知怎麼,他從冬天開始,心中便十分煩悶,莫名其妙就會發怒,更是夜晚不能寐。這樣不過一個多月,他身體就吃不消了,精神疲憊不堪,不能去講學。
他是沒聽說過這樣奇怪的病。
一般的大夫聽說他夜不能寐,都是開了些安神的葯給他喝,結果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羅青珊鼻尖發酸地說:「父親,我就不信這麼大的福州府,沒有人能治你病。」
羅老先生看女兒眼睛泛紅,疲倦地閉上眼睛。
羅青珊揉了揉眼睛,給羅老先生蓋上被褥,又吩咐老婆子熬些稀粥來給老爺喝。卻在這時,家裡的小廝過來通傳,說是李府的少爺過來看望老爺。
「李府的少爺?」羅青珊抿起唇,想起父親正在李府的家塾里講學,給李家的直系少爺和親戚後代講述經文,才略略點頭。
羅老先生聽說,笑了笑說:「是宏蘊來看我吧?李府的那些少爺公子中,也就宏蘊會來看我了。」除了李宏蘊,此外的少爺公子都是浮萍心性,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沒有一個是好的。
他才想到這裡,忽然猛地回過神,凝神一看,李廷正站在門口的屏風旁,陽光照在他的側影。
李廷看老師看自己,神色沒有局促,只是微微一笑:「老師。」
冬季的寒冷早已不復存在。李廷身上穿著一件淡青色直裰,依舊如從前那般樸素,只是李廷衣裳上反射的暖色陽光卻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
李廷沒有讓李惜兒跟來,將小蘿莉放在院子里給大牛照顧,獨自進來看望老師。他走到羅老先生床邊,問道:「老師的病還沒有好嗎?」
羅老先生沒有回過神,看了李廷好長時間。
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李廷會來看望他,他和李廷的關係絕算不上好。更準確的說法是他看李廷不順眼,李廷從沒有好好地聽過課,他也經常讓李廷去罰站,打李廷手心都是輕的。
羅老先生仔細瞧李廷,卻未從李廷臉龐瞧出半點戲謔,平靜地回道:「小病罷了。」
李廷輕輕點頭,心裡卻有幾分好笑。
他真不怪老先生。自打老先生成為家塾講師,從未遲到曠課,恪盡守職,就像魯迅三味書屋裡的先生一般。雖然待他嚴厲,也是看不慣原身不求上進,整日讀些閑書畫些閑話度日。
李廷走到老先生面前,是為了看老先生的病症。
剛才羅老先生說話,李廷就發現老師舌紅苔白浮黃。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已經判斷出老先生神情憂鬱,眉宇有煩躁之色,更有濃厚的黑眼圈,顯然是勞倦不寐,有失眠的癥狀。
羅老先生見李廷沉默,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羅青珊看了更奇怪,心想這這個李家少爺真奇怪,來看望父親半天也不說話。
李廷心裡已有了判斷,有些疑問:「剛才我看到一個老郎中急急忙忙往外走去,他治好老師的病了嗎?」
羅青珊沒好氣地說:「那哪是老郎中,是長春堂的徐老大夫,說什麼時醫,會給病人帶來好運,我看他是徒有其名,好運沒有,還要我們另請高明……」
李廷點了點頭,倒不是很奇怪。
據他所了解,古代醫人整體水平是很平庸的,能不能治療很多時候是看運氣。雖然出現了一些著名醫學家將古代的醫學水平的高度極大提高,但是這樣流傳後世的醫學家畢竟是少數,無法代表整體的水平。
羅青珊眼眶又紅了:「父親每夜都不能寐,我看了實在心疼。」
李廷嗯了一聲,心想自己年少言微,說出的話別人必然不信,只得說:「老師……你曾聽說過栗山老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