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魔高一丈
晨陽還未上三竿，卻被陰雲遮蔽，不一時，又悠悠然飄下雪花來。
雪越下越大，如撕綿扯絮一般紛紛而下，地上很快積起了雪白的一層。院中有兩個人正在石几旁下棋，方圓一丈之內沒有一絲雪花落地。
老主持取出自己珍藏的名茶，沏了一壺熱茶奉上，這幾日發生的事都是他想也想不到的，神仙妖怪菩薩佛祖誰知道是真是假，難道老天爺為了補償他困與此地平乏的一生，臨了還給他來點刺激的？看那位跋扈的大和尚，也不知是中了什麼妖法，抱住那小和尚的腿不放開，那個面目清秀心腸不錯的書童小哥，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一個容貌極好的小姑娘？如果真的是神仙……自己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下棋的人專註於棋局，無心喝茶，阿狸坐在旁邊無事，一半茶水都進了她的肚子，無光依然沉浸在再見師父的狂喜之中，坐在地上痴痴然望著小和尚。
阿狸也在打量著這位心魔大人，他既然是菩薩的心魔所化，便應該跟菩薩一般無二才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只能說地藏王菩薩在極年輕之時便已修成金身正果，這簡直是不可能，除非……。
「小狐狸目光灼灼，意欲何為？」心魔大人落子間隙，抬眼看了一眼阿狸，似笑非笑道。
「我在想……有這麼一副好皮囊，幹嘛想不開去做和尚？」阿狸蹙眉惋惜道，「要是做了神仙，肯定也是天上少有的美男子，把東華帝君都比下去也說不定呢。」
心魔大人脾氣倒是甚好，聞言倒也不惱，笑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做神仙，東華帝君乃天界尊神，尚且被一眾痴心女子時時糾纏不得清凈，若我留在天界，只怕早就被你等花痴少女生吃活剝了。」
「這麼說你果然是……」阿狸不禁脫口而出。
「噓~~」陸公子示意她禁聲，「天機不可泄露，家醜不可外揚。」
他果然曾經是仙，只怕還是天生仙胎，才能有不老容顏。只是由仙入釋相當於背叛，對於背叛天庭向來是諱莫如深的。
心魔大人並不在意被說破來歷，依然笑道，「你這個小狐狸還是挺機靈的，我看你這一副皮囊也不錯，他日若受不得許多糾纏，便來我佛門，我度你成個金身正果。」
「不麻煩了，」阿狸連連擺手，「我喜歡吃肉，一時半會怕是改不了……」
「口腹之慾最容易戒，只要能勘破情字，其他都好說。」心魔大人落下一字，笑對陸公子言，「你說是與不是？」
「你說是便是了，」陸公子道，「畢竟菩薩是過來人，能成金身正果，自然四大皆空，萬事萬緣都能放下，只是放的還不徹底，所以才生出心魔來，你坐在這裡，就是失敗的最好證明，似你這般又怎麼能度化別人？」
顯然這句話觸動了心魔大人，只聽他冷笑道，「我之所生，並非背叛我佛，只是換一種更快的方法達到目的而已。」
「目的？什麼目的？是清空地獄，還是早日成佛？」陸公子沉聲道，「你曾經發下弘誓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難道你後悔了？」
「我從不後悔，我度惡鬼銷其怨念，讓它投胎再入輪迴，只是惡鬼度之不盡，放入輪迴，旋復再來，無窮無盡，地獄何日能空。成佛於我而言本無所謂，只願世間諸惡消散，諸善清明南無阿彌陀佛。」
他此言雖虔誠無比，陸公子卻不以為然，「所以你便想到了窮奇凶獸，讓它到冥界吞噬惡鬼，你以為惡鬼吞噬盡了，世間便再無諸惡？」
「難道不是么？地獄中惡鬼無數，它們的惡已深植魂魄，縱然一時被度化，放回世間依舊會作惡不斷，只會帶來更多的惡鬼，如此下去，何時才能天下歸善？窮奇會將那些惡鬼的怨念一併吞噬，沒有了它們，世間自然會逐漸清明起來。這與我往日所做並無區別，我只是加快了這一進程而已，難道世間早日歸善不好嗎？」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阿狸不知該如何反駁，陸公子也閉口不言，棋盤上勝負已分。
心魔大人隨手拂過，棋盤棋子皆化為片片雪花，紛紛落於腳下。
「許久未曾下棋，今日逢得對手，原該多下幾盤，怎奈時不我與。」說話間，寺廟上空疾風旋轉，一個碩大的沙漏懸於空中，沙粒落下的沙沙聲，聽的人心慌。
「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沙漏見底之時，便是窮奇出世之時，此地便成修羅場，誰也走不了了。」
「什麼意思？」阿狸有些不解，即便是窮奇出世，不過是一隻凶獸而已，以陸公子的法力應該也能應付的了吧？
「你還不明白？」陸公子凝眉道，「窮奇雖能吞噬惡鬼，卻去不了冥界，到不了地獄。窮奇既然在這裡，那就只有把此處變成地獄。」
「此處？六甲鎮？」
「錯，不是六甲鎮，是這一處凡世，都將會變成地獄。」陸公子面沉似水，一字一頓的說道。
「沒錯，」心魔笑的有些殘忍，「世間有無數凡世，犧牲這一處，造福三界，還是很值得的，不是嗎？」
「這簡直是……」阿狸不知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
「令人髮指，喪心病狂……」心魔好心為她補充幾個詞語，阿狸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原來這就是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越是道行深的神佛，心魔越是可怕，地藏王菩薩願力宏大，所生的心魔魔性甚重。
陸公子突然想起一事，「這麼說，是你將這處凡世封閉。」
「自然。不過你若是想離開，應該有的是辦法。要不要我送你們一程？」
原來是他封閉了這處凡世！她一直都懷疑是陸公子或者崑崙主所為。此刻也沒有心思想這許多了，先解決眼前的事要緊。
阿狸看向陸公子，看他有什麼打算，是撤還是戰？話說她真心不願意撤，畢竟這一處凡世多少生靈怎麼能坐視不理？只恨自己力量太薄弱，不能力挽乾坤。
陸公子面沉似水，抬頭看頭頂的巨大沙漏，突然出手將它擊個粉碎，然而收手沙漏復集如故。
心魔笑道，「你知道么，我最喜歡看人想殺我卻下不去手的樣子。因為你知道，我強則他弱，我死他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