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痴心不負
「我妖性已入心，想變回人何其艱難，期間幾曾反覆，連我自己都想要放棄，求師父殺了我，可是他沒有，而是日日為我誦經開解。
我是個妖怪，本是進不了佛寺的，寺中人也不能容我，師父便將我藏在佛像的背後，免被佛光所傷，他就在佛像前誦經做法，為我祛除妖性，整整五十年……我看著他從一個少年，變成了鬚髮蒼蒼的老僧。師父曾說過，他這一生本欲廣度妖魔，雖然只度了我一個，也算不虛此生。」
聽無光說到這裡，阿狸不禁感嘆，菩薩就是菩薩，即便只是他的一念入了輪迴做了凡人，也是個極有恆心耐力的人，五十年幾乎就是一個凡人的一生了，用一生的時間去度化一個妖，值得嗎？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算是騙了你們吧。」無光似乎很難說出口。
說好的出家人不打誑語呢？阿狸勉強擠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什麼事？難道你到現在還是個妖怪？」
無光搖頭道，「其實他根本沒有收我做徒弟，只是我一廂情願，想叫他做師父……」
「這都是小事，你與元真大師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分，只要你願意叫師父也沒有什麼不對。」阿狸安慰他道，無光聞言果然面色好了一些，看來他還是很介意這師徒之分的。推己及人，如果陸公子死了，為了表示對他的尊敬，阿狸也可以勉為其難的叫他一聲師父。
「對了，你既然是神仙，那你可曾見過我師父……不，是地藏王菩薩？」
「……我倒是見過，就在前不久，我去了一趟冥界，十八層地獄之下的陰山背後，便是菩薩的居所，我也是有幸一睹他的風采。」冥司與天界時間相同，說起來，這也就是一天前的事情，現在想想，真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那他長什麼樣子？」無光急切道。
「他……就是寶相莊嚴啦。」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根本沒這麼敢看？畢竟菩薩的氣場太大了，她連個上仙也不是，實在是有些膽怯。
「寶相莊嚴……那是自然的，不知道他與我師父可是長得一般模樣。」無光喃喃道。
「一般來說，轉世嘛除非有特殊原因，容貌上還是有些相似的。」阿狸是根據白霽這幾世的容貌來推測的，雖然各有一些不同，還是可以看出眉眼之間的相似，不過這種相似只有熟人才能看出來罷了。
無光的眼中突然有些神采流動，轉過頭來盯著她問道，「那你說，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菩薩了？」
「這個……恐怕不行」。阿狸雖不願破滅他的幻想，但還是殘忍的告訴他真相，「首先，地藏王菩薩是以度化地獄之鬼為此生大願，然他法力非常，日度鬼魂數以萬計，根本不會注意到某一個鬼魂。其次，如果你要是死在了這裡，死於神佛妖魔之手，屬於枉死，是要進枉死城的，據我所知，枉死城尚且不歸地藏王菩薩管轄，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原來如此，那我不能死在這裡……」無光猛的站起身來，縱身跳下屋頂，返回自己屋裡，想必是繼續研究那張地圖去了。
這就對了，好歹激起了他的鬥志，阿狸也算放心了。伸個懶腰回到屋中，陸公子還沒有睡，盤膝坐在石床上不知想些什麼。
阿狸也不想打擾他，便化了原形，窩到蒲團上睡下了，只是她沒有那麼好的心態，生死關頭還能睡得著，不過是閉目假寐罷了。
半晌，遲遲沒有聽到陸公子躺下的聲音，阿狸試探著叫了一聲，「前輩公子？」
「嗯？」陸公子應了一聲，阿狸便轉過身，抬起頭跟他說話。
「前輩公子，你知道枉死城嗎？」
陸公子微睜了睜眼睛，淡淡道，「你不要想太多，神仙一死，元神盡滅，沒有魂魄自然進不了枉死城。」
「我不是問這個，」阿狸咬唇道，「我有一個朋友，他的魂魄在枉死城，可是他的一魄……」
「我知道，」陸公子突然打斷了她，「我聽說過你曾經找崑崙主為一個凡人補生魂，還是一個神仙的轉世對吧，後來他枉死，魂魄進了枉死城，這件事一度鬧上天庭，十分熱鬧。」
「是這樣吧……」可是為子清補生魂這件事十分隱蔽，連天庭都沒查出來，他是如何知道的？算了，早知道他神通廣大，問他也不會說實話的。
陸公子突然冷笑一聲，「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會知道你請崑崙主來補生魂之事？因為他做任何事都瞞不過我，尤其是織魂結魄，我倒要看著，他是如何運用這世間唯有我二人會的這項本事。」
「你……什麼意思？是不是說，前輩公子你也能修補魂魄？」阿狸瞬間激動了起來，她一直收藏這那顆固魂丹，裡面封著子清的一魄，如果可以請陸公子將他的魂魄修補一下……
有時候阿狸真的懷疑陸公子根本就是練了攝神術，她還沒說出口便被他知曉了，「修補生魂是難了一點，但修補一個死人的魂魄，一個鬼吏就能辦到。況且枉死城雖然是號稱有進無出，但冥王統領地府，有什麼事情是他搞不定的呢？我不是說過么，規矩只是給那些沒能力打破它的人定的。」
啊。一語點醒夢中人，她果然還是涉世未深啊，在她看來無比棘手的事情，居然這麼輕鬆就能解決，兩萬年真是白活了。
「可是我還是要拜託前輩公子，如果我死在這裡，這件事就拜託你了。」阿狸將那顆固魂丹取出，把他交給陸公子。
陸公子隨手接過固魂丹，讓它在掌心漂浮，「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遺言要我帶給你的父母親人呢，原來只是為了交代一個萍水相逢的凡人。」
阿狸微微垂眸，「爹娘和阿姐自然是我的親人，我也很挂念他們。但是他們沒有我，還是一樣的生活下去。我活了兩萬歲，算的上有些年紀了吧，也有朋友和親人，他們也對我不錯，可從來沒有人一心的為我做什麼事，更別說是放棄生命，一直等著我……生為神女，身死魂滅，這世間唯有痴心不可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