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是此是彼
清晨薄霧，白露微涼，正是仲秋時節，夫秋，刑官也，凋盡夏日繁華。
縱使木槿花期漫長，此時也到了花落枝零的時候，木華是很愛惜自己的，哪怕是一片花瓣凋落，也會讓他神傷，畢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哎，今年的秋天來的太早了。」某人收拾了一包殘花，在地上刨個坑埋了進去。
「是嗎，我怎麼沒覺得？」這好像是她過得最漫長的一個夏天啊，阿狸忽略木華抽動的臉，摘下枝頭唯一一朵盛放的花塞入口中。
「嗯，就是這個味道，呸，又苦又澀，有什麼好吃的。」隨手將花扔在地上，木華心疼的趕快拾起，重新按回枝頭。
「小氣鬼。」阿狸鄙視他這種做法，一口氣將樹下的殘花全吹散了，轉身回屋看看子清是否醒來。
這幾日子清睡得時間越來越久，阿狸知道，他全靠執念在支撐，而願望已經達成，執念已經漸漸消散，也許他撐不了多久了……
阿狸來到屋內，發現子清並不在榻上，而是已經醒來，此刻正站在窗前，不知在做些什麼。
「子清，你醒了？今天想吃點什麼呢？姐姐帶你去街上好不好？」阿狸憑空抓出一個托盤，上面放著熱騰騰的蒸餅。
「嘗嘗這個好不好吃？你今天起得太早了，街上的鋪子只有這一家開張呢。」看到子清不為所動，阿狸湊過去，將蒸餅伸到他的面前。
沒想到默然站立的子清突然出手抓住了阿狸的手腕，凌厲的目光射來，阿狸手一松，托盤掉落，蒸餅撒了一地。
這眼神，絕不是子清所有……是他，辰王君慕清，他何時恢復了神智？他一定以為自己中了邪術……這眼神分明是對敵人……
「哐當」一聲重物落地，阿狸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人，所以她當機立斷，把他弄昏了……
響聲驚動了木華，他飛奔進屋來，看到人倒在地上，阿狸坐在旁邊。
「什麼情況？」
「沒事，他好像清醒過來，我把他弄暈了。」阿狸忍住眼角的酸意，故作沉靜道。
「你別擔心，」木華安慰道，「也許他只是一時清醒，下次再醒來還會是子清的。」
會嗎？她真的好後悔啊，後悔昨夜沒有多陪他再說幾句話，再多數幾顆星星，多唱一首民謠，如果她知道今日子清將不會再醒來，她一定不會讓他睡的，一定不會……
「這是什麼？」木華從子清的手中，拉出一根銀色的鏈子。
好眼熟，阿狸忙搶過來，這條鏈子她遺失在南坪州，他如何又找了回來？
這根鏈子，是他的師門傳承之物，其上有佛法加持，阿狸是吃過它的苦頭的，只不過如今只是一條普通的鏈子罷了。阿狸下意識的將鏈子帶在手腕，突然感覺一陣刺痛，忙將鏈子褪下，仔細觀察發現原本已經完全模糊的佛家符咒，竟有一些清晰的字跡浮現了出來。
阿狸心中一驚，難道這鏈子竟會自動修復？那可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貝……明白了，原來清醒過來的君慕清是在設法自保，他必定知道自己處在危險之中。只是沒想到帶給他這份危險的，是前世的一縷魂魄和曾經相處過多時的小狐狸吧。
是夜，子清仍未醒來，自然是阿狸不讓他醒來。
她在怕，怕醒來的不是子清……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背後忽有聲音響起，近在耳旁，阿狸嚇了一跳，能闖入她的結界，無聲無息的接近，不可能是凡人。
崑崙主出現在這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正好阿狸有事想問他。
「上神，你來啦，我……」
崑崙主擺手止住了阿狸的話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我現在不想回答。」
呵呵，被她猜中了吧！他就是想要那顆舍利子玲瓏珠！心裡覺得過意不去才將元神還給了她，卑鄙無恥的小人！還說什麼不想回答，分明是沒臉說吧！阿狸在心中將崑崙主罵了一遍。面上綻開可愛如花的笑容。
「那上神大人此來何事呢？」
「據弟子回報說桑梓鎮中有妖怪出沒，附近的酒樓飯莊甚至居民家中，時有食物莫名其妙的失蹤，或者盛滿殘羹剩飯的器具從天而降摔得七零八落。更有芸仙新婿家中的僕從入山報知，家中新房所在的院落突然封閉起來，怎麼都進不去了，想來是妖怪作祟。你可知這是怎麼回事嗎？」
「這個……我沒想到這些……」好吧，見到子清過於激動，略為肆意了些。
崑崙主也並不在意這些事，倒是垂目看了一眼子清～
阿狸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雖如果崑崙主幫不了她，那三界之內又有誰能做到呢？
「上神，我想……」
「你想把他身上前世殘存的一縷魂魄留下來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上神果然是上神，無孔不入啊。
「我怎會不知？是我親手將這一魄剔除。彼時它還尚未成型，沒想到它從執念中吸取了力量，經能歷經百年不散，還有還魂的力量。只是它的力量快要耗盡了。」
耗盡了力量就等於灰飛煙滅，阿狸急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它留下來？」
「辦法么，自然是有的。」崑崙主嘴角泛起詭異的笑容，「只是～」
「只是什麼？」阿狸緊張道，就知道這個吝嗇鬼不會這麼輕易的幫人，一定是要什麼報酬，千萬不要把她的元神帶走啊，她才剛拿回來幾天，還沒捂熱呢。
「只是全在你的本心，只要你想救他就行了。」崑崙主張開右手，一個藍光瑩瑩的丹藥在他的掌中微微閃動。
「只需要一顆固魂丹，就能把他永遠留下來了，這一生他都會是個傻子，就跟他的前世一樣。」
阿狸雙手捧過固魂丹，冰涼涼的寒意從手心傳來。
「一切決定都在與你，你要清楚這固魂丹一旦吃下去可是沒有解藥的，是此是彼全在於你。」
崑崙主消失了，他雖然沒有要報酬，卻把最艱難的選擇留給了阿狸。
子清還是君慕清，兩人只能選擇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