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與公雞拜堂

  秦府內外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秦老將軍,恭喜恭喜啊。”


  “哎,好好好,今兒犬子大婚,李大人過來喝杯喜酒呀!”


  “這新娘子是哪家姑娘,嫁到秦家來,真是好福氣哪!”


  “這兒媳乃是老夫親友的女兒,想當年,兩家兒女一出生,便給他們指腹為婚,唉,歲月真是不饒人哪,老夫年邁了,當年還在繈褓中的兒女,如今都要成親啦。”秦老爺扶著下巴黑色的胡須,回頭看見一大隊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來了,鑼鼓喧天,樂聲高揚。


  忽然,一家丁趕緊跑到秦老爺身邊,點頭哈腰一會兒,便覆到他耳邊密語。


  “什麽!少爺不見了?”秦老一聽,氣得兩根黑色胡須抖啊抖的。


  “剛才小的去大少爺房間收拾東西,卻沒看見他的影子……”


  “你們這群飯桶!好好的人就被你們看丟了,還不快去找!”秦老一把推搡著家丁,心急如焚,這吉時快到了,華兒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


  雲裳坐在花轎裏,手中拿著一把亮光閃閃的匕首晃來晃去,心想這姓秦的今晚要是敢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話,看她不把他剁成肉醬!

  想到這,她又苦惱起來,什麽人不嫁,爹爹偏要她嫁到秦家來,嫁給那個傳聞中的病秧子軍師!


  她雲裳出身武林世家,可是功夫了得的俠女哎,怎麽可以嫁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做妻子呢?

  正想著,便聽到外麵喧鬧聲,恭賀聲絡繹不絕,雲裳趕緊蓋上喜帕,把匕首偷偷地藏在褲腳下。


  當轎子停下後,便聽到喜娘的叫喊聲:“請新郎官踢轎門!”


  全場肅靜……


  喜娘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眾人,不禁心生疑惑,這新郎官這時候究竟上哪去了?

  於是,她又說:“請新郎官踢轎門!”


  這回,眾人都炸開了鍋,各種議論紛紛。


  “哎?秦大少爺怎麽還不來?”


  “對啊對啊,莫非是這新娘子長得不能見人,所以新郎悔婚、逃跑了?”


  “那可不一定,說不準是因為咱們秦大少爺早已心有所屬,卻不得不娶了那醜女,所以和心上人一起私奔了?”


  “噢……聽聞那新娘子是個江湖出身的,刁鑽野蠻,舉止粗魯,相貌醜惡,若是我,我也該準備逃婚閃人咯!”


  雲裳一聽,氣得踢破轎門,隻聽見“嘭——”的一聲,紅色的花門霎時裂成兩塊,眾人眼前一花,隻看見一道紅色的身影像風一樣從他們麵前掠過,那驚人速度宛如閃電。


  “叫你們少爺給本姑娘滾出來!”


  眾人驚得馬上回過神來,隻見眼前穿著紅色嫁衣的少女,粉嫩的雙頰被染上怒氣,一雙含煙水眸盈盈動人,彎彎的長睫像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及腰長發飄飄揚揚,雲鬢上鳳釵翠環,在走動間,發出叮叮咚咚的回撞聲。


  剛才那幾個說她是醜女的賓客,見了她這副嬌容,此時不由地倒抽口氣!


  這哪裏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醜女?分明就是連醉花樓的頭牌也不見得有這般姿色啊!

  秦老心中暗暗叫苦,正當他想著要不要幹脆假裝暈過去,省的在這兒丟人現眼的時候,忽聞大堂門口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磁性的嗓音——


  “大哥到底是有福之人,娶了這樣天香國色的嫂嫂。”


  隨即,門口便出現了一抹修長俊挺的身影。秦老一見是自家老二,頓時拍拍胸脯大鬆口氣。


  雲裳皺眉看向來人,隻見他身穿一身暗紫色的衣袍,手中悠閑地搖著一柄紫檀骨幹的鎏金折扇,不急不緩地走來。


  當他走近之時,才看清他的麵容。


  劍眉星眸,麵如冠玉,薄唇含著一絲玩味的笑,一個白玉佩環綰住頭頂上的墨發,剩餘全披在身後。


  雲裳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是秦家二公子。


  早聽聞徐州有三公子,第一乃是“孱弱軍師”秦華。


  第二則是“風流才子”秦鈺。


  第三……表示雲裳實在記不起來。


  秦家生意幾乎遍及天下,既是商貿門戶,又是手握重兵的王孫貴族。


  而兩位公子倒也出息得很,大公子秦華生性沉靜,睿智深明,卻因為自幼體弱多病,不能上沙場,然而他又用兵如神,常陪同將士一同出征,每回戰役,隻要是他出計謀劃,定是戰無不勝。


  所以他得以朝廷一品軍師的官職。


  二公子秦鈺才情驚豔,五歲時便能出口成章,直把那些自恃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教書夫子逼得下不了台。


  可他長大後更是風流恣意,常常流連花街柳巷,與青lou戲子同台唱劇。


  雲裳見他這副騷包樣,心中鄙夷,嘴裏卻說:“大婚之日,不見新郎,就這樣把人丟在大堂上,這擺明不是讓人難堪嘛?”


  秦鈺笑笑,折扇一收,“想必嫂嫂也聽說過,我這位大哥體態孱弱,自幼多病,可是很不湊巧,今兒在這個成親的大喜日子,那病就趕來了……所以未能及時出來迎親,不妥之處,還請嫂嫂多多擔待。”


  “一個病秧子,還娶什麽妻……”雲裳聽他說完不禁暗自嘀咕。


  呆在一旁的秦老終於反應過來,急忙從門外抓了一隻公雞進來,扔在大堂的桌子上,還給它的身子綁上了紅繩。


  “這是幹什麽?”雲裳歪著頭驚疑道。


  秦老有些難為情地看看老二,用眼神示意他快點說話解圍。


  秦鈺輕咳了一聲,道:“既然大哥不能出來拜堂,所以暫時委屈一下嫂嫂,與公雞拜堂……”


  愣了一秒,兩秒,直到三秒——某人終於爆發!

  “靠,你當本姑娘是畜牲啊?一生一次的婚禮居然要我和公雞拜堂?有沒有搞錯!”


  某人一陣河東獅吼之後,轉頭恨恨地瞪了旁邊“無辜”的公雞一眼。哪知那隻公雞被她這麽一瞪,頓時委屈的咯咯直叫。


  秦鈺怔了一下,有些意想不到,一個女兒家的,大爆粗口怎麽說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既然嫂嫂不願與公雞拜堂,那麽——”他突然戲謔地瞧了她一眼,眸中波光流轉,“那麽就由我來代替大哥拜堂,嫂嫂你說可好?”


  古時男女成婚,對方在成親的時候有事耽擱,可以由對方的兄長弟兒代替完成婚禮的所有禮儀過程。


  雲裳嘴角一抽,要她和眼前這個騷包男?還不如和公雞拜堂來得順眼!

  不過,她可沒這麽輕易認命!


  她下巴微抬,指著一旁的公雞嘻嘻一笑,道:“要我拜堂可以,除非大夥兒都承認這隻公雞就是我的夫君秦華!”


  眾人一時懵了,待他們反應過來時,才發現一個問題:若是承認那隻公雞是秦華,那麽也就等於罵秦華是畜牲?!

  正當秦老左右為難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一句洪亮的嗬斥聲。


  “大婚之日,裳兒不可胡鬧!”


  眾人的視線馬上投向門外,而大廳門檻前,有一對中年夫婦攜手而來,長相威嚴的男子滿麵怒容,正是姍姍來遲的雲家老爺,雲裳的老爹。


  雲裳撇嘴,沒想到爹爹還是出席了,看來這場婚禮不想完成也不行了,於是回頭狠狠地剜了雲老一眼,白眼一翻,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身子上前,耳裏聽著喜娘的大嗓門,完成了“三拜儀式”。


  直到婚禮結束後,雲老夫婦二人才啟程回府。


  “老爺,咱們裳兒就這麽嫁到秦家,你……你當真舍得麽?”雲夫人捏著手帕擦擦眼角的淚花,嘴裏埋怨道。


  雲老爺看了妻子一眼,歎了口氣,“我雖然舍不得,但女兒總歸是要嫁人的,況且,嫁到秦家也沒有什麽不好……”


  “可是,秦家公子是個病秧子哪!這日後可怎麽保護裳兒?”


  “那秦華年紀輕輕就當了軍師,想必也是有些本事,至於世人口中說的那些病秧子……正所謂,傳言不可信,再怎麽說,秦家和我們雲家乃是世交,裳兒嫁過去不會有所虧待的。”


  雲夫人無奈,起身走到窗前,見天邊夜色濃重,月上枝頭,拉下紗窗,吹滅桌上的燭火便早早歇下了。


  雲裳七手八腳地脫掉身上的紅色喜服,換上了一身柳青色的長袍,從裏屋搜尋了不少輕便的財物,然後裹成一個包袱,隨手甩在背後,大步跨出門檻。


  雲裳出了院落,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此時夜深人靜,寬敞的庭前空無一人,隻聽見周圍池塘的聲聲蛙鳴。


  她心中竊喜,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於是滿心歡喜地正要施展輕功躍上牆門,哪知,眼前竟然冒出一個暗紫色的人影!

  “三更半夜的,嫂嫂這麽晚還想上哪去?”秦鈺慵懶地半倚在牆頭上,伸手打了一個哈欠。


  雲裳見到是他,有些傻眼,心想這家夥真是個麻煩,必須踢了眼下這個絆腳石!


  “咳,”雲裳清清喉嚨,悄悄地把肩上的包袱往身後掖著,企圖不讓那隻騷包發現她的逃跑計劃。“呃……今晚月色正好,睡不著出來逛逛。”說罷,還仰頭假裝賞月。


  “哦?這樣啊……難得嫂嫂有這麽好的興致,不如我陪嫂嫂一同賞月如何?”他從懷中掏出一把折扇,“啪——”的一聲,瀟灑地抖開來,好整以暇地瞧著她看。


  雲裳見狀,心想要是和他繼續周旋下去,恐怕到時天都亮了!

  想到這裏,她不再猶豫,凝聚內力,提氣丹田,足尖猛地一點,便瞬間脫離地麵,身子輕盈如燕,飛向夜空。


  “真不愧是出身武林世家!”秦鈺看著她在空中似流星劃過,這身輕功果然是上乘!就連他也自歎不如。


  於是,他也飛身上前,向雲裳的身影掠去……


  雲裳忽覺身後有風勁急速傳來,她怔了怔,便從衣袖中抽出長辮,一個旋轉,衣袂在風中飛舞,一條紅色麻繩用力地甩去,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秦鈺驚得刹住前行的腳步,想不到她居然身帶武器!


  目光投向她手中的大麻繩,忍不住心想,若是不小心被它鞭到了,那非得落得一個皮開肉綻的下場不可!


  “別想跟著我,不怕死的話,就讓老娘扒了你這張皮!”說罷,手中長鞭迅速收攏,置於袖口裏,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秦鈺盯著她消失在這片茫茫的夜色中,禁不住用扇柄抵在下巴,低喃道:“大哥啊大哥,娶了這麽一個母夜叉回來,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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