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竹聲瀟瀟(下)
沈竹瀟穿過一扇扇沉重的宮門,才到她自己的清雪軒,推門進去,卻見了沈逸之正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品茶,不由輕輕倒吸了口涼氣。
“瀟兒這是去了哪裏?”不鹹不淡的口氣,這個哥哥,自小偏愛她,她知道他這般,定生是了不小的氣。
“皇帝哥哥,瀟兒沒去哪裏,隻是,隻是去禦膳房看看吃食。”真是個爛借口,沈竹瀟剛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了。
“不知瀟兒看了什麽,竟是看了幾個時辰麽?”沈逸之不依不饒,沈竹瀟向來不會說謊,每每她想騙他總會輕輕揪住自己的衣角,沈逸之如何不知。
沈竹瀟一聽,忙將目光轉向一旁的丫鬟馨兒,卻被沈逸之發現。“不要指望馨兒能幫你,朕之前可是快把皇宮翻個底朝天了,也沒找到朕的親妹妹沈竹瀟。你還怎麽狡辯?!”
“皇帝哥哥……”
“你一個公主,怎麽可以這樣出去招搖過市,外麵的危險又豈是你能了解的。哥也是為你好。”
“是是,我的好皇帝哥哥,瀟兒錯了嘛,以後再也不敢了。今日皇帝哥哥說怎麽罰我就怎麽罰我吧。”
“罷了罷了,真拿你沒辦法。早些休息吧,朕還有事,不陪你了。”沈逸之坐了片刻,就起身離開了。沈竹瀟見他走遠,轉身倒在了床上,今日雖是疲憊,卻格外覺得戀戀不舍呢。喬墨,你說,我是不是這麽輕易的就喜歡你了呢?
沈竹瀟想到這裏臉不由紅了紅,她堂堂一個公主,未免太不矜持了些。可是這是命中該牽扯到的一段緣分,又怎麽是逃避的了的。
馨兒打好了水,將沈竹瀟的衣服換下,看見那麵具,不由歎到“好漂亮的麵具,公主,這是哪裏得到的?”
沈竹瀟見她拿著那麵具,忙伸手搶了過來“就不告訴你,小丫頭之前的賬還沒和你算呢,現在又來搶我的昭君,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哪天把你送出宮去。”
“公主公主,馨兒錯了嘛,你就原諒我好不好?馨兒哪裏都不去,公主去哪兒馨兒就去哪兒,永遠都陪在公主身邊。”
“真是個傻丫頭。對了,明日和皇帝哥哥說,我要去嘉樂姐姐府上住一段時間。”
“這……皇上應該不會答應的,公主最近總是向宮外去,皇上很是擔心呢。”
“擔心什麽嘛,那是我的皇姐,又不是一直住下去,隻是宮中太過枯燥,罷了,明日便這樣去回吧。皇帝哥哥隻是不許我偷偷跑出去而已,我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啦。”
馨兒無奈的搖了搖頭,隻好答應。最近不知為何,她覺得沈竹瀟的心情似是與之前不同了,從前的沈竹瀟有些沉默寡言,隻在沈逸之在的時候才見笑顏,如今卻是開朗了許多。不管遇見了什麽,她覺得那總是件好事。
說也奇怪,馨兒回了話,沈逸之便答應了,隻是叮囑她幾句,便放她出了宮,隻說與她一月時間,到時必須回來。
一個月,夠了,難得沈逸之這般大方。
想來早已說過,嘉樂的府上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嘉樂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自小一起玩耍,關係不錯,自她嫁到宮外,沈竹瀟便極少與她見麵了,如今,算是又住在了同一片屋簷下,自是歡喜。
沈竹瀟剛剛到嘉樂的長樂府,就派人邀了喬墨相聚,礙於剛剛到長樂府,便約了第二日。
天隨人願,沈竹瀟說不出是什麽心情,一夜好眠。第二日她醒的頗早,叫來馨兒梳洗卻又總覺得不滿意,散了頭發梳了幾次。等頭發滿意了,衣服又不滿意,足足兩個時辰才弄好一切出了門。
馨兒本不放心她一人,今日公主似乎太過反常,沈竹瀟卻命令她不許跟隨,便隻好待在府中。也罷,皇上不知派了多少人保護公主呢,她不跟隨,公主可能還會開心一些。
沈竹瀟來到上次吃飯的縈溪齋中閑坐了片刻,就見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邁了進來。淺紫的綢衫套在白色的衣服外,漏出幾分淡泊之感,腰中束了同色的穗子,領子上繡了一枝淺紫玉蘭,頗是高貴。
沈竹瀟抬眼一看,正是喬墨。
“這是誰家的小姐,小生疲憊無處可坐,可允許小生在此閑坐片刻?”
“公子請坐。”沈竹瀟心中覺得好笑,這話也就變了幾分音,“喬哥哥這扮相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果真你還是適合做個書生。”
“我也願意當個書生,與世無爭,隻是我出生在將門世家,一出生便注定了我隻能習武,這一路,也是挨著父母的願望而行,如今,也算得償所願了。”喬墨說著,不由嚴肅起來。
“好了好了,不說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何必說那些讓人傷感的事。喬哥哥,不知這長安可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我雖是長安人,卻平日不怎麽出門,不知長安有什麽美景。”
“竹瀟的生活看來也像我一樣乏味啊。”
“喬哥哥是因為征戰沙場的緣故啊,可是我就不一樣.……”
“你的父母應該也是好意吧,他們隻是想好好地保護你。”
“嗯,隻是我早就沒有父母了,這麽多年,都是和哥哥姐姐一起生活。他們也很照顧我,隻是我想我更願意生長在父母都在的平凡人家吧……”
“是我不對,又提起了這些話。”喬墨說著,輕輕撫了撫沈竹瀟額前有些淩亂的頭發,“雖說長安城內是最繁華的去處,我也沒怎麽轉過。不過也好,最美的風景打算與你一起看了,你這丫頭真是好福氣。”我出生在將門世家,最怕的不是沙場不歸,而是有人惦念。竹瀟,你知道我為什麽總是獨自一人嗎,我隻是怕,有一天,我回不來了。我怕我的親人傷心,就像那天我知道我的父親回不來了一樣。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想靠近你。
沈竹瀟瞥了喬墨一眼,笑到“是是是,我好福氣。當初怎麽沒看出來喬哥哥原來是這麽貧的人。”
“這你可說錯了,我可是向來嚴肅……”這是真的,隻是我不願用那一麵來麵對你,“聽說今日是花燈會,我們一起去放河燈吧。”
“花燈會?”長在深宮裏的沈竹瀟哪裏知道花燈會。
“帶你去看了便知。”喬墨笑笑。之所以不告訴她,許是自己還有些小小的私心吧。花燈會在元日過後第三日舉行,是塵世間的青年男子女子的節日。相傳在河燈上寫下自己的願望,它便會順著水流飄到天上的神靈那裏去,那麽,你的願望便一定會實現。他喬墨許的願,便是希望永遠在她沈竹瀟的身邊。
今日放河燈的人倒是不少,河邊早早就有人在那邊放燈了,兩人放好了燈,天已經黑了。
“喬哥哥許了什麽願?”喬墨雖告訴她可以許願,卻並沒有告訴她這願隻可是姻緣。
“這.……說出來可就不靈了。對了,跟我來。”喬墨似乎忽然想到什麽,拉了沈竹瀟就向城樓奔去。
兩人到了城樓上,寒風瞬時撲來,喬墨小心的護好沈竹瀟,慢慢挪向了城牆邊。沈竹瀟看著下麵的護城河,有些入神。千萬盞河燈將護城河裝扮成金色,熒熒的燭光像一條金色的發帶將長安圍在了中間。
“好美。”沈竹瀟不由感歎。
喬墨隻是笑笑,目光也放在了那河燈上。
兩人從城樓上下來,大街小巷的彩燈已經點上了。
“這樣,算不算是長安城的美景呢?”喬墨問道。
“馨兒,你怎麽在這裏?”沈竹瀟低頭笑笑,一抬頭,就見馨兒正在人群中四處張望。
“小姐,終於找到你了,這麽晚還不回去,公……大家都著急了。”
“是很晚了,竹瀟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喬哥哥,有馨兒陪我就好,你回去吧。”
送走了喬墨,馨兒便道“公主出宮不會就是為見這位喬公子吧?上次那麵具也是這個公子送的?難道.……”
“小丫頭,別多事,你要是敢向皇帝哥哥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好吧好吧,明明就是,還不承認,反而難為我們這做丫鬟的,真是命苦啊。”
“還敢說,看我怎麽收拾你。”說罷,便裝出要追逐的動作,馨兒知她玩鬧,也隨著她。沈竹瀟不由羨慕起這種日子。書中常說市井如何,如今她覺得也沒什麽不好,卻是比那宮中的生活不知熱鬧了多少。
此後一個月,兩人轉遍了長安各處。嘉樂不滿她打著看她的旗號,卻日日不在她身邊,不知誆騙了她多少民間的小玩物。似乎是轉眼之間,一個月就這麽過去了。回宮前一日,沈竹瀟心中難免不舍,便呆在了嘉樂身邊沒有出去,隻是叫馨兒送了一封信與他,連同的還有她隨身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