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煙雨傾城（下）
案幾旁，是她隨手放在那裏的油紙傘，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個男子，卻用了這樣一把明豔的傘，他說他叫沈煜軒，許是皇親國戚吧，又是一個紈絝子弟。
慕容凝湘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窗。青紗罩的紗窗，有一種迷蒙的煙氣，窗外又飄著雨，頗有幾分仙境的意味。
慕容凝湘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是不錯的，閣樓下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她一人在上麵看著這紅塵中的市井人家，心中漸漸舒展起來。
呆呆的愣了片刻，便有店裏的夥計前來，說是姑娘問的人到了，慕容凝湘忙收回心緒，下了樓。
等慕容青山交代的事一了結，慕容凝湘隻覺全身酸痛，頭昏昏沉沉的，想來應是淋了雨又吹風的緣故。因為不適，慕容凝湘早早便睡下了，到第二日，似乎又加重了般。
等她睜開眼，看見的卻是慕容弋溪，慕容弋溪見她醒了，舒了口氣，埋怨道，“醒了？果真是不知照顧自己的丫頭，阿爹不放心你果然是對的，怎麽病成這樣也不去找個大夫，還好我處理完事情後阿爹就催我來找你了，不然還不知道怎樣呢！”
“溪哥哥怎麽才到就開始數落我了？”慕容凝湘聽著，心中溫暖起來，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隻是聽他一人在那裏說著。
相處了這幾年，慕容弋溪自是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住了口，剛剛在客棧的後院煮好了藥，想來已經涼好了。慕容弋溪小心的扶起她，端了藥一點一點喂了下去，怕她嫌苦，又叫小二端來了一盤芙蓉糕。
全部妥當，他便道，“也罷，湘兒這是給了我一個遊山玩水的機會呢，等你好了，我們再回家。”
“阿爹一個人應付不了的，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我沒什麽大礙。”
“爹說讓我在洛陽多陪陪你，不要讓我急著回去。”慕容弋溪道。
“阿爹是這樣說的？”慕容凝湘覺得有哪裏似乎出了問題，大哥從來都沒有太悠閑的時候，如今這樣……
“是啊，也不知怎麽了，爹最近有些奇怪，前兩日叫我去，說是給我置了宅子，挪了一半的家業給我，好像要把他這個兒子分出去似的。”
怎麽會這樣，慕容凝湘有些不解，按理說，阿爹正是需要大哥的時候，如此，是不是家中出了什麽變故？不行，她不能在此停留，她要回去。慕容弋溪見她的臉色漸漸蒼白，本不許她同他一起回去，但慕容凝湘哪裏是他攔得了的，隻好答應了。
也來不及用早點，兩人乘了匹快馬，向家的方向趕去。
慕容凝湘雖然退了燒，身子依舊虛弱，慕容弋溪輕輕攬著她，隻怕她從馬上不小心摔了下去。
兩日後，清風山莊便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可是，這哪裏還是昔日的清風山莊，那些亭台樓榭，水池碧波，花木蟲魚，早已不見了蹤影，剩下的，隻有一片廢墟，帶著最後的餘煙，嫋嫋升起。
兩人盯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短短幾日，怎麽會？！以清風山莊的勢力，怎麽會？！是一場意外巧合還是一場陰謀？不，不是巧合，阿爹的語氣，似乎是知道會有這一劫難，會是什麽人，有這般厲害，究竟是誰？！
慕容凝湘向山莊裏走去，從此，他們便沒有家了。清風山莊此刻安靜極了，隻有幾處廢墟上還有餘煙未散。這一處廢墟是她最愛的楓荷亭，亭下有一個錦鯉池，如今，都沒了蹤影。諾大一個山莊，竟是一個人都沒有了，可是從早到晚，她還是一直找了下去，或許這廢墟之下還有什麽人存活了下來呢？她願意這麽想，以阿爹的身手，不會那麽輕易喪命的。
什麽都沒有發現，慕容凝湘找了個地方坐下，慕容弋溪坐在她身旁，兩人，都不再說話。坐了許久，他們才相信，清風山莊果然是不在了。
說不出是什麽情緒，兩人就那麽靠在一起，任暮色四合朝陽升起。不知這樣坐了多久，忽然有腳步聲傳來，慕容凝湘抬頭一看，這人，正是慕容青山的仆從，清風山莊的管家，慕遠橋。
這個慕遠橋，已是快同慕容青山一樣的年紀，因為習武，身子還算健朗。“你們果然在這裏。”慕遠橋有些激動。
“慕叔叔，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少爺小姐，請節哀，老爺，老爺已經不在了。奴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前幾天的一個夜裏院子裏忽然就起了火，我睡得太熟，等我醒了出來看，老爺的房間已燒的隻剩下灰燼了。奴才見此，便起身去洛陽找你們，想告訴你們這裏發生的事，沒想到等我到了鳳來迎客棧，掌櫃的說你們已經離開了，所以，我又回來了，果然，你們還在這裏。”
慕容弋溪聽了這話，眉頭不由一皺：“阿爹在我臨走之前，似乎也暗示我不要管山莊發生的事，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並說將山莊的財產轉移給了我。我當時隻急著去洛陽，並未在意。如此看來，是不是阿爹知道了什麽？”
“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慕遠橋想了想，“小姐離開之前，老爺似乎是收到了一封信，老爺看了信後臉色鐵青，我隻道是咱們走的鏢讓人家不滿意，別人理論來了。卻不想老爺開始散府上的人了，都散了，散了.……”
信件……罷了，這麽大的火，又怎麽會留下信件！
會是什麽人呢，居然讓阿爹都忌憚幾分？原來阿爹知道一切，才會讓我離開，而一切的一切都隨著阿爹的逝去成了一個謎。
慕容凝湘心中難過，隻是呆呆的聽著他們二人的談話。
他們慕容家，也是一方的大勢力，平日樂善好施與人為善，也沒什麽江湖糾葛與仇家，怎麽會，怎麽會在一夜之間就被踏平。
不，不，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背後，一定有一個大陰謀，而她，一定要找到凶手，為阿爹報仇。
這樣想著，腳已站在了玄雨苑前，這是清風山莊打造兵器的地方。雖然隻剩下斷壁殘垣，卻還可見當日繁盛的樣子。
慕容凝湘記起慕容青山為她打造的兩箱蝴蝶鏢，不知是否還在，如今，她正急需它們。
慕容凝湘撥開一些房梁之類的東西走了進去，這裏離正堂那裏還有些距離，損毀的並不是十分徹底。她向牆邊看過去，角落裏，兩隻箱子似乎十分完好。慕容凝湘忙走過去將它打開，那是剛剛完工不久的飛鏢，經了火，也未見滄桑，除此之外，還有一隻玄鐵的毛筆。
似乎有什麽東西硌了腳，慕容凝湘低頭去看，發現地上不知是誰遺落的一枚玉佩，並未沾上被火焚燒的痕跡，想來是大火快熄滅時有人來過並不小心落下了玉佩，是誰呢，難道這個人，便是凶手？
“小姐在看什麽？”慕遠橋的聲音傳來。
慕容凝湘忙將玉佩收入袖中，“沒什麽，慕叔叔，我隻是在找這兩箱飛鏢而已。”
“這樣啊。小姐，奴才過來，是想告訴您另一件事，少爺已經同意了，讓奴才來問問小姐的意見。”
“什麽事？”慕容凝湘的思維還停在那玉佩上，一時間也不知慕遠橋要說什麽。
“因情況所逼，老爺的葬禮也隻能草草辦一下了。老爺的屍體，”慕遠橋不由頓了一頓，“怕也找不到了，隻能借個儀式了。此外，清風山莊被滅門這件事，不久就會傳遍整個江湖，沒有老爺的庇護，以後的日子，你們隻能自己保護自己了。”
是啊，以後的日子，又該何去何從呢？慕容凝湘不知道。前路漫漫，她知道有什麽東西正在等她，或許是陷阱，或許是真相，但她總要向前走，不能回頭。
“就按您說的來辦吧，慕叔叔，我累了，想自己靜一靜，有什麽事都您來做主吧，畢竟您已經打理了幾十年的事務，我相信您會把一切都打點好的。”
慕遠橋聽罷，微微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慕容凝湘一直站在那裏，手中，握著那塊玉，冰冷透骨。
直到一場大雨，不期而至，似乎是想把一切都衝走掩去，可是卻流入了人心，鐫刻的越來越深了。雨水衝去了箱子上的灰塵，顯出明亮的顏色，鐵的顏色。慕容凝湘的羅衫早已濕透，她卻並不在意，抬手將箱子抱了起來，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