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繁盛
「你是什麼人?」年江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冷笑著問道,「要交個朋友,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頭上的公子臉上露出頗有些歉意的表情,年江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只見這人往前走了兩步,竟是撩起下擺,從上面跳了下來。
那帶路的小廝面色變了變,似是看見了什麼,還不等年江看過去,他就匆忙的告退小跑著離開了。
年江眼前黑影一閃,就見這自稱是姜恆的人拍了拍腿,有些緩慢的站了起來,他的臉上的笑容中還有點尷尬之意。年江冷眼看他的腿在站起來那短短的時間內有些顫抖,然而這人依舊保持著溫暖的笑意,讓人看了就難免心生好感。
他心裡嘆了口氣,周身冷硬的氣息就是一滯。
姜恆溫文爾雅的抱起拳頭,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年江道:「交友當然是當面更好些,在下小梅姜家姜恆,家族為醫道世家,今日來此瞻仰先輩,與天下醫者共同探討醫理。喜古琴曲笛,史書通鑒略知一二,生平最為佩服行醫濟世之人。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交年兄一個朋友?」
年江嘴角抽了抽,看他的樣子也做不出拂面子的事,更何況他能察覺到,在上面還有幾個呼吸有些急促的人,應是這公子帶出來的侍從。
他眸光一閃,莫不是上面的人迫使那小廝離開?這樣的話,若是發生了什麼,豈不是死無對證?
聽完自我介紹,他只覺得有些嘲諷,便冷聲說:「照理說兄台應是於我老死不相往來才對。」
「若年兄你是大奸大惡之人,那麼峽江所流過之處,寸草不生;若你是大奸大惡之人,恐怕一路上阻撓你的人將會死無全屍;若你是大奸大惡之人,那麼白三公子和楊公子斷然不會與你相知相交。」姜恆的聲音堅定無比,年江聽在耳中,只覺得擲地有聲。
他突然覺得嗓子有些澀意,嘴角扯了扯,輕聲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姜恆輕輕的嘆了口氣,眼睛里似乎是多了幾分痛苦,年江敏銳的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陡然一變,他心裡提起警惕,手指微張,連呼吸都放緩了些。
「還請公子出招,還在下一個多年未解的心魔。」最後一個字輕輕的落下,年江甚至以為自己出了幻聽。
他皺緊眉頭,胸中怒氣翻騰起來,冷硬的道:「你先前還說要與我交朋友,現在倒是要和我動手?」
「並未,只是有一股莫名之感,若是此番不得到答案,恐怕以後也將得不到答案。」姜恆搖了搖頭,很是抱歉道,「是在下此番唐突了,家父於三十年前死於毒醫之手,在下只想看看,家父是怎樣死去的。」
大家都是學醫的,查死因還請去查屍體好嗎?他是在講笑話嗎?年江一時間只覺得荒謬無比,當下就冷笑連連,陰冷的看著對方,道:「難不成家師還扣著你爹爹的屍體?你來找我要?」
「放肆……」頭頂上傳出一聲飽含怒意的聲音,年江只感到一股殺氣接踵而至。
「退下。」姜恆淡淡的說,未見他有多餘的動作。
上面那起伏激動的氣息一滯,然後就遠離了這裡。
年江眼底愈發的深沉,,當下不再遲疑,還沒等姜恆有什麼動作,抬手便拍了過去。
姜恆被驚了一下,狼狽的矮身後退……
山上山下,很短的距離,卻生出了兩個世界。
「你說,世間善惡,是不是就像一面鏡子,鏡子的兩邊連起來,才組成了這個布滿塵埃的世間。」一個抱著古琴的人笑著說。
「你這酸人,又在鼓搗什麼。」同伴耳朵一動,聽完后滿臉嫌棄的嗤笑了一聲,皺著眉大聲的說「世間正邪黑白本就分明,否則哪裡來的陰陽調和,生萬象,化萬物。」
「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他低頭信手在琴弦上扒拉了兩下,琴聲還沒傳出就被喧鬧的人聲蓋住了。他漫不經心的看了眼台上正在滔滔不絕講著什麼的名醫,還有下面洗耳恭聽的人們。
同伴巴著他的肩膀四處看了看,青山綠水,人聲鼎沸,皆是一幅盛景。然後就有些不滿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湊近對方耳邊吼:「你今天可別敗壞大爺我的興緻!」
抱琴的人痛苦的閉上眼往旁邊躲。
醫道盛會就在皇城邊上的山間莊園中進行,梅竹倚欄而載,爬山藤蔓扒住深紅的院牆,院子里小徑曲折,皆有清香花草作為阻隔,圈出一個個小圈;而在那小圈之中,放著一些墊子,前來之人坐於殿上,互相交流。
在小院的中央有一個大檯子,上面空空蕩蕩,有些聲名大噪之輩講得不過癮,爬上了檯子對著下面講的津津有味。
醫道盛會,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召開。
本是大冷天,眾人裹著厚衣服,卻是聽得渾身燥熱,口乾舌燥。
而那些慕名而來的權貴大俠,則被小心的分到了離檯子很近的一個圈子裡。
現在距午時還有兩個時辰,這院里,卻已經坐滿了,然而門口還聚集著一大批人,吵鬧著要進來。
院子依山而建,這山不算高,會武之人提氣運功不到片刻就能上去。而在這座山的山腰處,凸出了一塊白玉石台——只有當世頂尖醫者,才能坐在此處。
在現在,這石台上依舊冷冷青穹,即便是被眾人炙熱的視線烘烤著。
「讓開!」一個穿著紫衣小廝打扮的人蠻橫的推開一個書生,嘴裡還怒罵道。
書生一怒,回頭就想講道理,結果在看到那衣飾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衣著華貴、生的俊俏的翩翩公子搖著扇子自他身邊走過,剛才那小廝,在前面蠻橫的為主人開出一條道路。
「周……周……」書生渾身顫抖著,突然,那錦衣公子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他渾身一震,訥訥的低下了頭。
周辭刷的一下展開扇子,懶懶的說:「年江來了嗎?」
那小廝立馬面露凶光的抓住一個路過的人,惡狠狠的問:「那個毒醫的弟子來了嗎?」
「沒、沒有啊。」
「啟稟公子,那人還未到。」小廝放開人,諂媚的說。這小廝自然就是周辭身邊的周才了,這番態度大家也見過不止一次。
「嚯,」周辭四處看了一遍,喃喃道,「姜恆也沒有來……」
「恐怕是怕了公子。」周才機靈的說。
「……」周辭挑眉看了他一眼。
院里本就擁擠,這主僕一來,還真是上演了一出鬧劇。不少人將這鬧劇收入眼底。
「長老?」五震恭敬的垂首站在張社身後,其餘四人齊齊的站在張社身邊,就像銅牆鐵壁一樣,將他保護起來。
「嗯。」張社淡淡的回應了一聲。
「沒有找到年江公子。」五震的聲音里無喜無悲。
「你下去吧。」張社皺了皺眉,骨瘦如柴的左手輕輕的撫上瞎了的那隻眼睛,注意到他動作的清恪呼吸一滯——張社生氣之前,都會有這個動作……一時間,心裡百味雜陳。
一個身著深藍色官服的人,匆匆的從張社帳前走了過去。
張社坐在高處,渾濁的眼裡閃過了好多人的門口。
天漾城、泉道城、小梅城、姜家、周家、葉淺安……還有,乾盟。
「你們看!」
突然有人爆喝一聲,喧嘩的聲音頓了一瞬,不少人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只見一抹灰藍的身影,從那邊山上的樹里突然躍出,似話本中仙人一般,飄然而下。
張社的眼角抽了抽,隨即面色陰冷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