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細細的翻看了罐子里的藥物,年江心裡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
不過是入門的測試,這十八種藥物之中有三種都是他在毒醫的珍藏中曾經見過的,還有一種他也只在毒醫的手札上見過,其餘零散之類皆是尋常。
他的手不禁有點抖,小心的拿起了那個未見過實物的藥物,拿起一支小勺輕輕的攪動了一下。
如他所見,這十八樣搭配起來簡直天差地別的藥材中,最考人的就是那幾種珍貴的藥材了,若想將這幾樣全都混成一鍋藥液,可不是倒進去就能解決的。藥物間相輔相剋,還有幾樣帶有輕微的毒素,接下來,他只要把這幾種東西煉出來就可以了……
也算他心大,想著既然有魔教庇護就無事,加上珩仁館的態度,在他沉迷煉藥的同時,城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皇城之中除了那位天底下作為尊貴的人以外,就都是非富即貴之人,其中多為皇親國戚,朝廷重臣,可以說是一個花盆下來都能砸到幾個皇親國戚。城外大軍駐守,城內禁軍嚴守,小偷小摸之人,在此處恐怕是混不走的。
醫道盛會的召開,就代表天下最厲害的醫者將匯聚於此,有人歡喜有人憂愁;歡的是能較好幾位醫者,憂愁的便是那些軍士,醫者手無縛雞之力,出行多會帶幾個高手以保一二。江湖與朝廷水火不容已是多年共識。
皇城的街道都要比其他城的寬些,而往常此時應是人聲鼎沸,人山人海的地方,卻被禁軍團團圍住。
禁軍中出來一人,背上長槍上沾著點點血芒,眉宇間皆是肅殺之氣。他看向樓下的黑衣人,抱拳道:「末將見過周公子,敢問公子今日是為何事,在這城中殺人!公子可知血氣可會侵染這天下的清氣!」
「呵呵,」那人輕笑了兩聲,搖著扇子轉過身來,看他面貌,分明就是昨日年江見過的周辭!
「原來是單將軍。」周辭笑了笑,指了指後面的小樓,說,「本公子可不是在城裡大開殺戒,將軍還是不要誤會的好,這幾隻臭蟲敢膽污衊神龍之,非死不可足惜,這血氣一散,也敢為龍氣增幾分威力。」
「……」將軍面沉如水,望著這人,一言不發。
「將軍可是不信?這二十三人可是上界蠻夷,偷混入我城,萬一是為刺客呢?」周辭笑著說,說到後面他的臉上多了幾分怒氣,對面眾將士的面上都浮出了怒火,他刷的一下合上了扇子,帶著身後怒目圓瞪的三個侍從,離開了。
「將軍……」身後的大漢怒道,幾個人想堵住周辭的去路,卻被單將軍抬手阻止。
周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瀟洒離去。
「將軍,這人……真當他身後有個周家護著!」將士憤憤不平的咬牙道,「竟敢公然違背禁殺令,周家的霸王……這次終於殺人了!」
「恐怕裡面的那幾個人,等我們去查的時候,就真的是外族人了。」一個將士捏著拳頭咬牙道。
單將軍搖了搖頭,眼睛閉上復又睜開。指揮將士們將屍體拖走,然後一群浩浩蕩蕩身披甲胄的人便離開了這邊,過了不久,街上的人才漸漸的多起來。
「周才,你說,昨天的那個小子,真的是年江?」周辭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扇墜,冷不丁的突然提了一句。
「爺,那人正是年江,生於羅河村,十歲時被毒醫收之為徒……現醫道已成。現在正在『納賢樓』受調配之試。」身旁的人趕忙上前一步垂首道。
「那便好。」周辭一把扯下了扇墜,俊臉上滿是笑意,一雙眼睛中似是有亮光,簡直不像是彷彿才殺了二十多人的人,他似乎是起了興趣,一拍扇子道,「我們不妨去看看他。」
「爺英明!有此人入得爺麾下,那爺定當可得家主之位!」身後幾人眼裡都出現了不可置信的呃意思,而這站在前面的人卻是激動的說著,說完還道了幾聲恭喜。
周辭瞥了他一眼,嘴角帶笑,步子加快了些。
這些配藥之事,只要是知曉年江身份的人,都不可抑止扯出了苦笑,少部分是冷笑。就像周辭,此時心裡滿是冷笑。對於這樣的人,珩仁館還要一視同仁,真不知是該笑誰。
不負眾人所望,年江僅僅用了一個時辰不到,就將配出來的藥物交給了一旁候著的小童,被引入偏殿等候。
年江氣定神閑的走入偏殿,殿內坐著十多個人嗎,有老有少,大部分人坐成團,正在聽裡面一個老者說著什麼,有幾個零散的人坐在遠處,一言不發。
感受到幾股視線,年江微微的低了下頭,也一言不發的走到了一個小角落裡坐下。
「這是何物?」嘴角掛著長長鬍須的老者一聞見一股辛辣之味,眉毛就皺了起來,好像戳在了一起。
「喲,這是下方醫者所配好之物,嘖嘖,這般味道,想來也是過不了的。「一個年輕人笑著隨手拿過了小壇,「唉,這天下厲害的醫者想必已經盡數為我師兄弟了,這些年都沒出過幾個驚鴻一瞥的人物。」
「不是有那孽障?」一個滿面肅然的老婦人睜開了眼,眼邊的皺紋沒有給她帶來遲暮的獃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堅若磐石。
「呵,看看他是什麼品行,像李師叔那樣的話,就讓他安心在這裡體悟醫道,若像他那師傅一樣……殺!」醫者慈悲,可也容不下背離醫道之人。往日的慈悲化作殺氣,讓人驚心。
「咦,這個……」年輕人的注意力本來就在這幾位老前輩之上,只是隨意的往罈子里一瞥,眼神就凝在上面不動了。
見狀,幾個本來在桌前檢查藥液的灰衣人都走了過來……
半晌之後,房間里傳出一聲爆喝,由數人齊齊發出,守在旁邊的小童被嚇懵了,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他還記得那位不常見過的小師叔手裡的罈子是他方才遞過去的,於是慌忙的跑了出去。
「見我?」年江輕哼了一聲,面上沒有絲毫驚慌。
小童見著人不急不忙,也是有些佩服,見他還在那裡整理衣袖,便催了幾句。
年江剛走到門前,一股勁氣赫然直衝他面門而來,他想也不想揮袖將這股勁氣盡數散去。對面站著七位老人,光站在那裡,他就感到有一座大山,正在向下壓,斷是他,此刻也感受到了一絲威脅。
「年江見過幾位前輩。」年江心道這幾人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只是他不知這些誒人是怎樣如此迅速就發現他的。不過,若是真的被他們把持住,他的下場定然不會好。
不過,他既然熬過了毒醫,身負重毒,大不了一個死字,況且若是真的要死,他也不會讓這些傢伙好過分毫!
如此想來,他面上平淡,禮節一份不錯,只不過內里就是萬分的警惕了。
「我珩仁館對天下醫者皆一視同仁,我且問你,你配出這玩意,是要向天下醫者挑釁嗎?」一個老者踏出一步,指著他方才調出來的東西,怒目圓瞪,聲如擂鼓。
年江頓了一下,不解道:「不知前輩意思為何?小子已盡心調出藥液。」
「這是藥液?這分明就是十息穿腸的毒物!」七位老人之中唯一的女性怒道,如鷹一般的冷目中只剩下年江一人。
「不愧是那人的弟子,光是尋常藥物也可害人,這班人,不如快快除去,也省得了一個禍端。」老婦人旁邊的一個山羊鬍老人眯眼道。
年江一怔,這才知自己是暴露在何處。
毒醫教他的多為毒術,他碰見那幾種藥物,手頭自然會癢,順其自然的就調出了自己最想調出的葯來,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分順其自然,暴露了自己。
其實他們說得很對,若是尋常醫者,自然是會利用藥物相剋之道剔除其中毒素,接下來稍加調製熬煮就會成一劑救命良藥,哪像他,幾個動作,將相剋滋生毒性,生生的將毒力生大了好幾倍,變成了一劑奪命之葯。
他定了定神,挑眉問道:「那敢問前輩,小子調製手法可有問題?這份葯有幾分不足?」
這一問,七個老人咄咄逼人的氣勢突然一滯。
年江敏銳的感知也讓他發現了這氣勢之中的一個停頓,心頭一喜。
繼續問道:「還有火候?基礎之葯有幾分,定性之葯又有幾分?可有差錯?」
「……」七人的臉色瞬間沉鬱下來,視線在空中交匯,似是要撕了年江。
「……並無差錯。」方才那婦人昂首道。
一旁的幾個人一急,狠狠的瞪了年江一眼。有人連忙說:「小子休得混淆,我等問你的是你那害人之心!」
「貴館提及要求只說練出藥物,並未斷定性質,這位前輩在此咄咄逼人,我也不過一屆小輩,前輩何至於此?」年江面上憤然道,「都說珩仁一視同仁,今日莫不是來到了仿冒之處?」
「大膽!」
「……」
今日與珩仁之人初次交鋒,年江不退不讓,句句帶刺,在那七人眼裡完全就是一個惡人,死不悔改的惡人。
「來人!將這孽障打出去殺了!」一老者咆哮道,氣得渾身顫抖,就像快要咽氣一樣。
幾個勇武的人很快就沖了進來,將年江圍了起來。
「口舌上爭不過就要殺人滅口?真是好大的氣度。」年江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慌亂,雖說身上已經擺出迎戰姿勢,也不忘再嗆那人一句。
「夠了老三!」那婦人在說完那句話之後一直不出聲,現在爆喝出聲,年江只覺得耳中一盪,待他極快回神,就看見那六名老者皆是神色隱忍,旁邊即將打上來的人也停住了。
他這才知道這老婦人的地位如何,還有那深厚的內力。
「年公子並沒有做錯什麼,我等今日自是歡迎有識之士前來加入,那麼,老身在此恭賀年公子通過考驗。」老婦人臉上露出一抹僵硬的表情,上前一步對年江道。
「他可是殺了……」一老者眼睛瞪起,不甘心的道。
「你信這個?」老婦人側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珩仁館正值多事之秋,那底下的葯人你們也都拎得清楚。」
接下來他們說什麼,年江也就自知不該再聽下去了,匆忙的告辭之後便離開了。
只是他仍有疑惑,在那千鈞一髮之際,這老婦人居然出來為他說話,毫無預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待繼續想下去,在門口突然被人堵住。他本想拍開那人,卻在看見那人臉時頓住了。
「白季柯?」
「真當是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