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壁中人
「石壁后別有洞天？」片刻后，年江恍然道。單訶玉點了點頭又看向別處，他認真的掃視著石壁，手指輕點銀針就消失在手中，長袖遮擋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此處好似一個山谷一般，兩側是層層樹木，樹木的後面依稀能見凹凸的小坑，正前方是一塊大大的巨石，只是太大了，坐落在著兩邊樹木之間就像是一塊大大的石壁。
單訶玉抬眼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就朝著石壁走去，「此方乃是未知之數，你多加小心。」
「嗯。」年江點點頭，看著單訶玉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相信進去以後他就能知道更多的東西，能把目前知道的串聯起來。
不知為何至今他還是有一股夢幻感，好像此方世界乃是虛幻一樣。想到這裡，胸中突然又瀰漫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去清涼甘泉一般的感覺自心口湧向四肢百骸，又感那令人窒息般的壓迫，腦中突然只剩下『望穿秋水』時所看見的『秋水』。年江漫不經心的想著，跟了上去。
單訶玉背對著他直直朝著石壁走去，眼看離石壁越來越近就要撞上去了，腳步仍為停歇。
年江見和他隔著一段距離是加快了腳步，見此情景不由得眼皮子一跳，皺眉盯著單訶玉的一舉一動。
腳步略微放慢，年江提起警惕，一時間耳邊滿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眼看單訶玉就要撞石壁上的時候，年江瞳孔放大了一下又縮回原來大小，盯得更緊了些。
單訶玉腳上步子一轉，身形一晃，像是擠進石頭縫一樣，整個人突然就不見了。
年江眉毛一顫，立馬走過去。
石壁上平平整整，除了上面有草冒出的縫以外，並無其他。可是方才單訶玉分明就消失在這平整的地方。
年江的眉毛扭得他自己都覺得不舒服，他趕忙上前站定，將手搭在石頭上。
石頭很硬，雙手搭在上面感覺有什麼滲透進來。年江知道那是寒氣，皺眉在石頭上摸了摸，一個想法突然漫上來，他咬了咬牙，抬起手敲了敲。
石頭沒有一點點動靜，他卻好像恍然一般收回手向後退了兩步，再看這塊石頭，不由得長長嘆息出聲。
嘆息很短，只是吐出了一口氣，這口氣里似乎滿含無奈。
他再次上前踏出，直貼上石頭，腳步一錯，視線往下一掃，果然看見下面露出了一個洞口。年江微微一笑，踩了進去。
那石頭下面布著一個迷魂陣，若不是貼上來找准角度，還真是看不見。荒郊野外的一塊大石頭，不會有多少人注意。
洞裡面黑漆漆的，一點光都沒有，不過年江也只能下去了。
年江輕搓著手指，抬手向旁邊探去。即使他在夜中視物的能力較常人好上許多，但視物就必須要有光，這裡什麼光都沒有，他也如同瞎子一般，什麼都看不到了。
洞里應該是一條走道，他伸出雙手，很快就碰到邊界，在墊墊腳，頭上就受到了些許阻礙。年江只能摸著邊界前進了，他長長的呼出口氣，下意識的搓了搓手指，走道的邊界應當是泥土，雖堅硬但還是能按進去，有些潮濕，否則是按不進去的。
他此時特別遺憾自己什麼味道都聞不見，若是聞得見，他就能對這裡有一些了解，何苦像此時一般處處受阻。
想到銀針扎穴換取一刻嗅覺，怎奈不是沒有代價，只得放棄。
黑暗總是給人一股神秘、未知之感，處於黑暗之中，一切感知都會被放大。手上還殘留著撫摸石壁的感覺，年江眼前出現的卻是一道石門。
那道石門重可百斤以上，每次推動都是一份煎熬。
毒醫的每一個老巢的密室，門口的石門用得都是這樣的石料。這種石頭可不少見，堅硬無比，既能抵擋外敵，又可保障煉藥時不受外界打擾，乃是天下醫者夢寐以求之石。
那為何門口要放這樣的石頭呢？似乎還是原石，可是下面開了小洞又有什麼意義？年江的思維發散開來。
黑暗的過道有些漫長，也聽不見其他的腳步聲，年江不禁想難道是自己走錯了？可是單訶玉怎樣進來的，他看得明明白白，既然是這樣，自己進來就沒有差錯。
再走一段，面上感覺有什麼撫過，年江摸了摸臉，停下腳步，細細感受，良久后笑了笑。前面有風吹來，看來是快到了。
他邁開步子繼續前進，不知為何，在走出一步之後，心頭猛得顫了一下，接著蔓延起的是一股熟悉的恐慌之感。
年江的身體一下子就僵在原地，他抬手撫上胸口，那裡跳動得厲害，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每一次心上的驚悸過後，都是一次災難。每一次的災難，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第一次是被毒醫抓到山洞之中，第二次是躺在石床上手臂里被塞進了莫名的東西，然後，就是痛徹心扉的痛苦。
他抿了抿春，手中滑下兩支針尖狀物體，動作堅決的朝頭上兩處穴位扎去。
鼻腔里湧進一股冷風，激得他抖了一下，腦子更加清明起來。他揉了揉鼻子，手中多了幾根針，正要向前走，又有些遲疑。
「我怕什麼呢？他都死了……」年江咬牙，捏緊了銀針，針尖扎著他的皮膚，卻只堪堪進去一小個頭。他復又繼續前進下去，只是這次腳步有些沉重。
走了一截，眼前的漆黑中多了一些朦朦亮，於此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股奇怪的惡臭。
空氣中的味道十分刺鼻，只怕能熏得人潸然落淚。年江終於聞得見了，然後突然接了這一分大招，一瞬間鼻腔內火辣辣的疼。惡臭刺鼻，喉間有些瘙癢，年江堪堪忍住，心下的驚悸經過一番走動已經去了不少，只是現在又很好的滑向了瞭然。
這股味道於他而言非常的熟悉，曾經日日夜夜都泡在這股味道裡面。
這裡莫不是毒醫的老巢？可是他的老巢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這些年躲避追殺，毒醫大大小小的窩點也被年江走了個清楚，那些地方多在山野之間，大多避開人多之處，怎麼會在這裡？年江眼中似有烏雲的在翻湧，一層層的烏黑自下而上的湧出由沉下去，沉思之色一閃而過又被他隱下。
屏息提速，年江還不敢拔針，只能快些過去。
向光亮之處而去，眼前的黑暗終於猶如謝幕一般退去，有些發灰的泥土與一些乾癟的蟲子就進了年江眼帘。
前面最亮的地方依稀可看見一道小門，這些光都是從那道小門裡散出來的，年江斂眉朝那頭衝去。
單訶玉黑色的身影和灰白的牆面分隔開來，他站得挺直，雙手背在身後，銀芒在袖間反射著燭光，一閃一閃。
在這一刻，年江終於確信。是自己的身份，讓這人帶自己來這兒。
這樣一解釋，那麼這堂堂魔教少主為何對自己另眼相看就說得通了。就算上輩子的記憶已經模糊，年江也知道一個老闆對自己新來的員工絕對不會是這種態度與做法。
真的發生了，只能說明老闆對這個員工有企圖，或是說這個員工正巧有用。
毒醫死後，與他一切有關的人，只剩下年江了。
身後有細微的聲響，單訶玉嘴角動了動，他回頭看著年江，嘴角的笑凝固了一下，「你的臉色真是難看。」
這人樣貌無雙，就算是在這簡陋的密室里也顯得昳麗不凡。
年江眼神晃了晃，摸了摸臉，苦笑道：「這裡應當是故人之地。」
「看來你不是很好受的樣子。」單訶玉說著，轉回頭去。
年江這才發現有一塊顏色不一樣的東西自他身側伸出，這人站在那裡，擋住了一個東西。
「那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裡？」年江問。
「否則？」單訶玉上挑的聲音在這空蕩的地方響起，年江光聽聲音就想象得出這人挑眉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便向他走來，也捎帶打量著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就是一個地下密室，就像毒醫煉藥房一樣，有些窄小，牆面上看起來有些鬆軟，似乎上面纏繞著銀色的絲線。這裡空空蕩蕩，只有年江二人和單訶玉擋住的東西了。
「這是什麼？」年江走上去，好奇的看著那個東西在視野中顯露出它真正的模樣。
那塊黑色的東西原來是一片衣角，只是板住呃，再往上看是一人的衣袖，再看便是蒼白的耳朵，以及蒼白的頭髮。
年江猶如吃雞蛋噎住一般，眼裡閃過一抹不忍和無奈，腳步頓了一下。
「怎麼？」聽見年江似乎是吸了口氣，腳步聲也停住了，單訶玉轉頭看他，一看見年江的臉他的眉毛翹得老高。
「……」
年江的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下去，整張臉像是紙糊的一樣，和面前這具屍體有異曲同工之妙。
若是他在一月余前見過沒解毒版年江，就會發現他這時的模樣和沒解毒時一模一樣。
他面前的這具屍體，坐姿端正，似乎是在打坐練功一般，衣裳整齊，面色和緩，只不過皮膚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慘白之色，就像泡在白色的染料桶中，連頭髮都是銀白色。可他皮膚光滑，又沒有皺紋。
他的皮膚有著莫名的光澤，看起來有股水潤之感，只是太水潤了有種麵糊的感覺，似乎戳上去就有戳麵糊的手感。然而他面前的唯二兩人都沒有想摸上去的念頭。
那股刺鼻的味道，正是從它身上傳來。
年江慢慢的聞不到那股味道了，只是鼻腔內有些難受。再看一臉風輕雲淡仍是風姿卓絕的單訶玉，年江對著人算是服了。
年江回過神后，心頭滿是百味雜陳。
自己的結局，好像就是這樣了。
他突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