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趙家滅門之案(一)
既然已經得出結論,那麼幾人也沒有再在停屍房裡待著的興趣了。一行人又一臉陰鬱的快步走回書房。
也許是對趙小姐的死狀感到痛心和憤怒,也許是對兇手的憤恨,書房裡靜悄悄的並沒有人言語,所有人或站或坐或靠的在思考問題,一股低氣壓在房裡蔓延。
直到——
「啟稟縣令大人,孫捕頭回來了,還帶回七個人。」一個衙差走到門口,沖周文賜躬身稟告道,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哦,」周文賜淡淡的點頭,看向對方,「他在哪?」
「孫捕頭正在大堂里,那七人也在。」衙差說完就退下了,轉身就走毫不脫衣帶水。
什麼樣的官底下有什麼樣的人。這些衙差的行事作風有時候也是上面當官的的作風。年江想到,腦子裡卻回想起那些屍體上的傷口模樣。
「幾位,走吧。」周文賜從案后繞過來,率先走出了書房。
三人對視一眼,然後跟上。
路上,年江想了想還是偷偷的扯了一下楊徹的袖子,動作自然的靠近他,白季柯見狀,有意無意的上前幾步擋了一擋。
「……」楊徹側耳,估摸著是年江發現了什麼不好說出來。
「……」年江極可能的壓低聲音,「我覺得那刀傷有問題,可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很模糊。」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會努力把這個找出來。」
「好。」楊徹微微頷首。
之前他們通過屍體而得出兇器的結論就是兇器是一把寬約五寸的大刀,刀口微鈍,以至於傷口並不平整。現在年江察覺到不對,下意識的沒有把這個發現講出來。也許是為了避免烏龍和讓人感覺一驚一乍,也許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底牌。
一行人來到了大堂,就見七個打扮普普通通的人站在大堂之上,兩邊齊齊的站了兩列衙役,孫捕頭面無表情的坐在高處,閉眼養神。
察覺幾人到來,他睜開眼睛掃視一圈,然後沖周文賜和三人道:「這七個傢伙是我從山賊手上要回來的,老周,你給問問。」
「好好好。」周文賜笑著快步走上去在下座坐好,然後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粘上墨的毛筆,在紙上比劃了一下。
「……」孫克一臉平淡的將他之所見講出,沒見誇大的部分,也沒有過多修辭,都是平平淡淡,卻有能讓人相信的力量。
期間,年江幾人不得不懷疑,這在地方衙門上,怎會有捕頭坐在上座而縣令干起師爺的活計的?而且看周文賜的樣子也沒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
這個懷疑深深的埋下,幾人看著孫克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時,突然有人靠近他們,冷冽的氣息出現在周身,三人都是混江湖會武功的,怎會感覺不出。一側頭,卻發現是那個熟悉而陌生的、給他們帶路的小哥。
「孫大人是從京城前來。」小哥淡淡的說著,眉毛都沒動幾下。
上面的孫克自然是注意到的,但是他什麼反應都沒有,好像默許了一樣。
京城前來……難道是欽差?三人瞳孔一縮。
年江暗道這個地方果然不簡單,衙門中捕頭與縣令異常的相處模式,還有一個小村子也能讓欽差出動。就算是盛產尾魚的村子,但它本身並不是一個貿易發達極其有錢的地方。
欽差,什麼事欽差呢?由皇帝直接任命到下面的人。除了重要地方或是由重大事件的地方,年江想不出欽差還能隨隨便便的派到哪裡去。除非,這個小村子里有秘密。
思維在流轉,面上不動分毫。眼角餘光也沒放過楊徹和白季柯的反應,年江不知道對方是在想些什麼。
孫克講述的情況一絲不漏的進入耳朵里,年江在聽的過程中也打量了一番七人。
這七人雖然穿著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滿手老繭,還有被曬的黑漆漆的臉,但身上的氣息是瞞不住的。那是一股,曾遊走於死亡之間的氣息。不過這種氣息極淡,已被隱藏的很好,若是不懂這些的人只是覺得這幾人很兇而已,並不會聯想到殺手。
不錯,年江看到這些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殺手,這七人十有八九是干殺人這類勾當的。
不過這幾人的情況好像不對?
按孫克的話來說,這幫子人今天一早就運了一車魚出發,路過山賊那裡的時候被攔下要過路錢,萬萬沒想到這七人是會武功的,他們把山賊老大給打成重傷。這裡的山賊很講義氣,大哥被打了就要找場子,山賊約莫五十來號人,上去群毆這七個。
於是七人很快就被抓了。
孫克找過去的時候山賊正抓著他們『還債』,他們怎麼打大哥的就怎麼打回來。一番爭執以後孫克把人帶了回來,但他們全部身家全都扣山賊那裡了。
年江聽完后嘴角抽了抽,怪不得感覺不對,原來山賊打的地方都在身上。怪不得聽他們呼吸凌亂,氣息不穩,有兩個還站不穩,現在只是強撐著而已。
「閣下既然為江湖人士,為何來我們這小村裡了?」孫克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的敲打著桌面,冷聲問道。
「呵。」七人中有一人站出來,冷笑一聲,「就算我們是江湖人士,一分錢也能難倒英雄漢。我們幾個費盡千辛萬苦打來魚去販賣有錯?」
「你們沒有得到衙門的承認。」周文賜補上一句。
聽見這句話,幾人臉上不約而同的出現了鄙夷的神色,甚至還輕哼兩聲,雖然沒說話,但大堂里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們不屑的意味。
「那官大爺,能放我們走了嗎?」還是剛剛那人,一臉的漫不經心。
「不好意思,村內發生了大事,在未查明之前任何人不許出村。」周文賜捏著毛筆,抬起頭看著他們笑道,「本官自然也是希望幾位沒什麼大事,但也請擔當一下。」
「哼。」為首的人冷哼一聲,「你們官大爺就是麻煩,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賺點錢容易嗎?」
「不知七位可曾知道趙家之事?」沒理他的話,周文賜問道。
「怎麼,你是覺得是我們乾的?」彷彿早就料到了,這人一臉鄙夷,「我們知道是知道,不就是因為這裡死了人不吉利才走的嗎?」
「可是閣下身懷武功,身上又揣著刀,不知可有證據?」周文賜耐心很好,沒有被他的語氣與神態激道,依舊進行著自己的問題。
、「身懷武功的話這裡的三位少俠也是,怎就偏偏懷疑我們?」為首的人不滿的看著年江他們,在年江感覺躺槍的時候繼續說,「我們武功也不是上佳,你以為會武功就有錢了?是個人都得吃飯,我們兄弟七人不過想來這裡做一些小生意而已。至於揣刀,我的大老爺們,你們走那麼遠的山路你不帶點東西防身嗎?」
「好的,」周文賜點點頭,「王勛一,你帶這七位俠士下去治一下傷,安排個地方讓人住下。」
「是。」衙役們中出來一個青年,正是那個小哥。他沖周文賜孫克抱了抱拳,領著一臉不情願的七個人就下去了。
目送人走遠,周文賜突然笑開。他看向三人,道:「三位小友可曾發現什麼?」
「自然。」說話的是楊徹,他目光坦蕩,迎上孫克探究的眼神,「否則縣令大人也不會將他們留下不是?」
又在大堂里交鋒幾個回合,孫克和周文賜明顯有事要辦,三人也不是瞎的,請辭后,就出了衙門。
「三兒,小江,我們這下要去哪裡?」出了衙門,白季柯就忍不住了,嘰嘰喳喳起來。
「去山賊那裡。」年江說。
「去江源。」楊徹道。
「啊?」白季柯發出一個氣音。
「……」年江沒想到楊徹另有計劃,便側頭望向他,問道,「這是為何?難不成江源還有我們未曾注意到的?」
「也不是,」楊徹看起來有些憂心忡忡,「估計是我想多了,我們就去山賊那裡吧。」
「……」在白季柯和年江眼神的追問下,楊徹還是沒有抗住,只好說出自己的猜測,「我只是覺得白天光線大好可以去看看,不過既然孫捕頭已經帶人去過,我們再去恐怕沒有個發現。小江,你想去山賊那裡是為何?」
對於楊徹的轉移話題行為,年江並不想深究,還是老實回答:「我想去看看這七個人的東西而已,不是說被扣下了么?」
「好,那便出發。」楊徹說道。
在路上,年江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向二人:「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七個人有點怪?」
「怪?」楊徹認真的想了想,白季柯也作出沉思的模樣。
「……並沒有。」良久之後,楊徹道,同時也看過來,想聽聽年江的說法。
一看見這七人楊徹就知道他們手上沾過人命,絕對不是普通百姓。但他們的行為他也能理解,江湖底層人的生活也沒比普通人好到哪裡去,有些甚至連乞丐都不如。有些混江湖的最後抗不下去去做生意也是正常事情,這夥人見峽江尾魚勢頭大好來捕魚也不是沒有道理,至少在村裡逛過一圈也能稍稍發現幾個會武功的人夾雜在形形色色的漁民之中。這下趙家被滅門,屍體還是從峽江源帶回來的,漁民說不膈應是假的。這夥人帶著魚離開去謀其他生路也合乎情理,再說誰去做個買賣身上不會藏有武器的,這年頭朝廷還沒有顧及到這窮困的西南地方,山賊土匪橫行,不帶武器都對不起自己。至於這幾人對周文賜已經孫克的態度不好,這是正常的,就像普通百姓懼怕江湖人士一樣,江湖人士也不大看得起這些朝廷命官或者文士。
再者,江湖底層人士大多都是市井之徒,別指望他們能有多好。
思及如此,楊徹不得不覺得年江真是想太多,出了一件事情都能把一切都聯想上去。
不過他也不是不坦率的人,他看向正皺著眉想著什麼的年江,張了張嘴還是說道:「小江,你也別想太多,有時候反而會阻攔你,抓不到兇手。」
「……」年江苦笑,「我知道了。」
原來他已經給了別人想太多的感覺。這也難怪,他第一次碰上這種,自己也疑神疑鬼的。雖然剛聽到楊徹的話有些惱怒,但馬上就冷靜了下來。
他加入了這兩人以後一直都在防備著他們,不曾真心接納過他們。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年江被毒醫折磨多年,早就從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變成了一個畏畏縮縮做事總會瞻前顧後的人,若是不謹慎早就被毒醫不爽給殺了,自然不會有今天的年江。
就算他自從離開那個地方以後想要當一個普通人,但是,他也是一個對江湖有著嚮往的男人,他的心中也有熱血。
明璇被劫,他毫無反抗之力被人給打暈,就連劇毒也是人家解的,然而村民都以為是他解的,光榮一下子都聚在他的身上。但他也是有尊嚴的人,就算充滿對江湖以及名揚天下的渴望,但年江很排斥這種不勞而獲。
他的身上一直有一座名為半毒人的大山,在壓力之中,不知不覺間整個人都變得焦躁了起來。他不喜歡否定,對周圍一切的人和事都抱有懷疑的姿態,無法真心接納他人。
與二人結伴上路,即使感覺得到楊徹白季柯一直想方設法想與他交好,他也想與他們做真正的朋友,但腦子裡還是對他們的不信任與不滿。
也許都是男人,他對兩人一直有著爭一個高低的思想,也許想表明自己很強,不是一無是處……種種,種種,變成了現在的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