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少元、霸王
墓室中，那道神秘身影目光陰冷，在黑暗之中微微波動，聽到淩宗的聲音時，他眼中露出一抹驚疑，似乎覺得淩宗的聲音隱隱有些熟悉。
“你，究竟是誰？”墓室陰暗之中，那道氣息帶著腐爛的存在緩緩開口，發出幹澀的聲音。
然而，聽到祂的疑問，淩宗並沒有回答。
盯著墓室陰影之中，盯著對麵那道藏於黑暗之中陰冷的眼睛，淩宗臉上忽然蕩漾著一絲淚光。
不知道是感慨，還是感動，或者，究竟是怎樣常人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
這時候，淩宗終於緩緩開口，歎道：“看到山頂墓門前那兩頭‘屠蝕獸’，我便知道是你。”
頓了頓，淩宗的聲音如同平地驚雷般響起：“你居然還活著……少元……”
少元！！
墓室之中，那雙陰冷眼睛的主人，竟然是兩百年前羅山府淩族的稱號強者，超凡九品巔峰的“少元”？！！
九重墓室盡頭陰影之中，那道身影聽到“少元”這個熟悉而陌生的稱呼，祂身軀微微一頓，似有感慨，從陰暗的墓室角落站了出來，露出一身灰衣身影。
祂一身灰袍飽經時間洗禮，早已經破爛不堪。灰衣之下，是一副骨瘦如柴的老邁身軀，一身皮囊緊緊貼著骨骼，皮膚透出濃鬱如病態般的青黑色。
“嗬……嗬嗬……”那道身影自黑暗中走出，蒼老枯澀的聲音微微自嘲：“少元？”
“唉……”
這一聲自嘲，一聲歎息，飽含無法想象的複雜情緒。
“少元”往前走了幾步，陰冷的目光瞥了眼淩宗，青黑色病態的枯皮額頭上，眉頭輕輕一皺。
“小子，看你怎麽有點眼熟的樣子？能夠闖到這裏，你也不簡單啊。恐怕放在兩百年前，放在我這個‘少元’稱號麵前，閣下也有沉甸甸的分量啊。”
聽到少元的話，淩宗眼中的波光收斂，情緒微微平息。
他神色複雜微微歎氣，最後，淩宗平息心情，緩緩一笑道：“兩百年了，若不是早就有心理準備，我也不可能直接認為你就是‘少元’。兩百年……生生死死，嗬嗬，外祖，你又怎麽還記得起我來？”
說到這裏，“淩宗”雙目一斂，臉上嚴肅正容，緩緩單膝跪下，抱拳一禮：
“外孫天夏衝，今忝為‘霸王’，見過‘少元’外祖公。”
淩宗，不，天夏衝單膝跪拜在地上，恭敬朝“少元”一禮。
聽到他自報家門後，“少元”雙目驟然發出一頓精光。
“嗯？！”
“什麽？”
“哈哈哈！”
少元聽到淩宗的話，他雙目先是刹那間冷厲凝視，旋即變成一縷震驚以及激動，最後，他終於想起眼前“年輕人”來。
少元蒼老古邁大笑一聲：“衝兒？是你？！”
他仔細往淩宗，不，往天夏衝臉龐上打量，終於從腦海中找回相應的記憶。
“真的是你！兩百年過去了，衝兒你竟然一點都沒變化？”
“兩百年……嗬嗬……”一提及時間，無論是少元，還是“霸王”天夏衝，話語都感慨苦澀幹枯，心中抑鬱幾欲仰天痛嘯。
“兩百年都過去了啊……”
少元臉上仿佛有老淚在凝固，頓了頓，他看向當今羅山府五大世家中，天夏家的至強者，羅山府五大稱號強者，“霸王”天夏衝的臉上。
一身灰衣老骨嶙峋的“少元”緩緩疑惑問道：“衝兒，你……你的容貌，怎麽跟兩百年前一模一樣？”
兩百年前，淩宗，也就是現在的天夏衝，是一俊朗少年。而今兩百年過去了，歲月竟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天夏衝聽了外祖少元的話，淺淺一笑道：“都是外祖公您的功勞。”
說到這裏，少元似乎也想起來，他哈哈大笑一聲：“哈哈哈，老夫今日才清楚，我畢生心血煉製的‘定顏丹’居然真的成功了。”
兩百年前，淩家還是執掌羅山府域權柄的三大至強世家之一，那時候，強絕一時的淩家有一姻親世家，是如今執掌羅山府域權柄的五大至強世家之一，天夏家。
那時候的淩家，就相當於現在天夏家的地位，甚至還比如今天夏家更顯赫一籌。
而天夏衝，便是當時淩家稱號強者少元的外孫，在天夏衝十六歲的時候，從外祖公少元手上得到一枚“定顏丹”。
“嘖嘖嘖，本座一生酷愛煉丹藥，拿的出手的也就這三種丹藥。前兩種……尤其是‘一生丹’，最讓老夫胸中抑鬱。原本老夫以為‘定顏丹’也是煉製失敗，根本沒有多大作用，沒想到，當年賞你這小子一枚，卻讓你容顏百年不易……兩百年了啊，這定顏丹居然如此神奇……”
“呃……”
一說到兩百年了，少元才反應過來，他皺紋遍布的臉上，笑意緩緩退去。
看了看天夏衝，身影如塚中枯骨般的少元，他眉頭緊皺，幹巴巴皺起來的青黑色橘子皮老臉露出一絲凝雲，有些話想說又不太願意提。
淩宗知道少元外祖公想問什麽，他灑脫一笑，道：“外祖公，孫兒來冥海，確實是前來坐化的。”
淩宗語氣中的滄桑再無掩飾，淡淡笑了笑：“若是無法跨過宗師境的天埑，這次前來冥海，便是做好準備，化作這冥海中的枯骨……”
少元聽到淩宗的話，微微沉默不語，最後隱有感慨：
“不知不覺，兩百年了……”
“老的如塚中枯骨，成了半死不活的怪物，卻沒想到還能遇到自己的親人。”
“隻不過，兩百年……歲月無情啊，居然輪到衝兒你來冥海叩死關。”
“天道無情，歲月無情，命運無常……”
少元沉浸在感慨之中，而淩宗聽了，也不知怎麽回話。
想了想，淩宗的注意力轉移到山頂上那些情況之中，旋即，他臉上露出疑惑，向外祖公少元問道：“外祖公，你既然服下‘一生丹’，獲得新生，重活一世，為什麽不離開冥海返回淩家？”
他沒有直接問外麵的奇怪情況，而是問起自己最關心的、最注意的，也是最不解的事。
外祖公少元瘦得隻剩下一身皺巴巴老皮包裹著骨頭，聽到淩宗的話，外祖公少元臉上露出詫異：“一生丹？你提這個幹什麽？”
旋即，少元老臉皺巴巴一皺褶起來，露出淺淺的慈祥笑意，道：“衝兒，你以為外祖公活到現在，是服了‘一生丹’？”
不等淩宗一怔，少元搖搖頭，回答道：“那你也太看得起外祖公了。這世界上哪裏會有丹藥能讓超凡九品武者續命二百歲？”
淩宗一怔：“那您的一生丹……是假的？”
少元搖頭：“假倒不至於是假的，隻不過……這一生丹的作用你恐怕不知道。外祖煉製的這枚一生丹，又名為‘後悔藥’……”
後悔藥？
聽到這個名字，淩宗神色微微一動，愈發覺得奇怪。
少元知道外孫不解，他笑著解釋道：“一生丹，確實能讓人重活一世，但是，卻是耗費超凡強者丹田氣海之力，碎丹田，獻祭氣海之力，以超凡九品巔峰強者一生的修為驅動，讓超凡武者重歸凡人，這才能獲得百年凡人壽命。”
“外祖煉製的這枚丹藥，原本確實是為了超凡強者增加壽元的，隻不過，能憑空增加壽元的丹藥，又豈是我這個小小的超凡九品能煉製出來的？”
“一生丹……本來就是‘後悔藥’……”
“遙想當年，外祖公有一位超凡九品的好友臨近坐化。他前來找老夫傾訴，修武一生近二百載，光顧著習武，與人搏殺，卻忘記享受世界的美好。”
“花花世界燦爛如此多嬌，他卻隻顧著將生命耗費在單調枯燥的武道之上。到最後，他告訴老夫，他後悔了，後悔踏上武道之途……”
“如果有機會可以重新選擇，他寧願選擇不當武者，平平凡凡和自己妻兒幸福過凡人的一生。”
“最終，壽元將盡的他非常後悔，便傾盡身為超凡九品巔峰強者的所有財富，讓老夫煉製出那三枚一生丹。”
說到這裏，少元朝淩宗慈祥笑道：“衝兒，外祖公煉製那三枚丹藥，藥效不需要太逆天。那位好友的要求很簡單，不惜一切代價，隻要能增加壽元，哪怕化為凡人也在所不惜……”
“所以，外祖公才煉製出這三枚一生丹，號稱可獲得新生。然而實際上，這代價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這一生丹服下之後，老夫那位友人氣海化於無，徹徹底底變成凡人。’
“但是，獻祭超凡九品氣海的力量，確確實實讓他壽元再增加一百載。自此之後，他便過上了凡人的生活，直至壽終正寢……”
聽完一生丹的由來，淩宗嘴巴微微張開，無話可說，心底隱隱有些苦澀。
“原來，這才是一生丹的真相……”
一生丹，讓人重活一生，聽起來很玄，就連自己也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丹藥。
現在他相信了，因為這一生丹……
淩宗搖搖頭，對外祖少元歎道：“原來是這樣……那麽，這一生丹除了外祖您的那位友人之外，恐怕再也沒人肯服用吧。”
雖然可以獲得一百載壽元，但是，卻從高高在上的超凡九品強者，變成螻蟻般的凡人。
原本是一府城堪比皇帝的存在，現在卻變成一個小乞丐，哪裏會有強者願意接受這樣巨大的落差？
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你自身的武力與你能擁有的一切掛鉤。
若是你失去自己最大的依仗——超凡九品的實力，那麽，昔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化作煙消雲散。
就算能多活一百年，但是，這一百年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身份、財富、權力、地位，那樣放棄一切，換取百年壽元，豈不是像螻蟻一樣苟活著？
你曾經擁有橫壓一世的實力，當初高高在上，惹下的敵人，哪怕超凡一品的強者，在當初實力無邊的自己眼中如同螻蟻。
可是，若自己氣海散去，成了凡人，那麽，就連當初自己看不起的、最弱的超凡一品武者，轉眼都會變成自己無法想象的天意強者，肆意欺壓自己。
這樣活著，就算能有一百年，也還是不如就地坐化死去的好。
想到這裏，淩宗心裏無比唏噓，旋即他又有些疑惑：那少元外祖本應在兩百年前坐化，為什麽卻還活到現在？足足多活了兩百歲！
而且，外祖既然還活著，為什麽不離開冥海，還是一直待在這少元山，甚至待在這墓室之中？
少元外祖公與自己血緣之親，哪怕相隔兩百年之久也血濃於水，自己心中的疑問雖然對於旁人來說應該是隱秘，不會輕易告訴他人，自己也不該輕易詢問。然而對於少元外祖公，淩宗根本不遮遮掩掩，直接向外祖詢問。
當淩宗把問題問出來的時候，少元臉色沒有過多的忌諱，但卻沉默了。旋即，少元的臉色變得苦澀，最後化作一絲茫然。
“唉……”
對外孫不需要隱瞞太多，再者，眼下這個外孫也不是兩百年前那個年輕的小夥，而是年邁二百餘載，行將坐化的超凡九品巔峰武者，天夏家稱號強者“霸王”天夏衝！
此時，少元緩緩將自己灰色衣袍揭起一角，露出裏麵青黑腐爛近兩百年的內髒。
淩宗目光往那一掃，目光便瞬間凝固了，他一臉震驚道：“這！……”
外祖公少元腹腔之中空空如也，似乎內髒早已經被人掏挖一空，空留一些血肉與內髒殘骸，化作青黑色的汙穢腐爛在裏麵。
少元腹腔之中五髒六腑丟失，空留一道道青黑色扭曲腐爛的毒氣！
雖然超凡強者已然非人，可是，五髒六腑都丟失，這就算是超凡九品強者，乃至宗師境存在，也斷然無存活的可能！
外祖公這是？……
淩宗看到眼前恐怖的一幕，腦袋根本無法思考。
此時，少元搖頭一歎：“孩兒，外祖公早已經死了。”
說到這裏，他幽幽唏噓：“老夫……既是‘少元’，也非‘少元’。真正的少元，早就兩百年前，就確實坐化了無痕跡了。”
等他這一聲感歎完，淩宗已經回過神來，他雙目驟然噴薄而出一股怒火，對外祖公問道：“外祖公，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是誰幹的？！！”
“我天夏衝，定然要他粉身碎骨，湮滅人世！”
淩宗怒氣昂然，渾身猛然透出千丈金芒，他氣息爆發撼動，超凡九品巔峰絕世強者“霸王”的威霸之色顯露無遺，千丈煌煌金色龍象劍威飄搖而上，撼動整座萬丈少元山，世間罕見的巨嶽山峰都在他的憤怒中微微顫動，整座少元山山體上黑色晶石碎屑滾動，如同在山腹墓室之中發生一場恐怖的地動。
少元山的搖動持續了幾個呼吸，旁人無法得知這座巨峰的震動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此時，在山腹墓室之中，淩宗的憤怒已經慢慢平複，然而，卻有另一種情緒覆蓋在他雙目之中。
那是驚駭，心中如驚濤駭浪，聽到少元外祖公避而不談自己身上究竟是怎麽回事，卻提及到幾件世間極其隱秘之事，聽到那幾件駭人聽聞的事，淩宗雙目第一次流露出恐懼。
那是自打他成為“霸王”之後，再也不曾有過的情緒。
然而現在，淩宗重拾久遺的恐懼，艱難的問著外祖公，道：“外祖公，難道那個地方，要跟整座殞聖大陸為敵？那些‘東西’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祂們究竟是什麽？”
少元眼中同樣流露出一絲恐懼，他搖搖頭：“‘它’是無法描述的存在，隻有知道的人才會知道。不知道的人，永遠不會知道。而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藏有傳說中的……聖人！”
聖人！
這兩個字“吐露”出來，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淩宗臉上恐懼之色不減，似乎開始質疑這個世界，質疑自己的人生。
“怎麽可能？聖人……究竟是什麽？‘它’真的有聖人存在？那‘它’為什麽是世間至暗的存在？代表著所有武者的共同歸宿，終結？遍布整個殞聖大陸的罪惡，戰爭，破滅與毀壞，全部都是‘它’的巨手在後麵操縱？怎麽可能……”
淩宗似乎陷入極度恐懼與震驚之中，全然沒有一個稱號強者該有的氣度，更不符合他不懼一切，不向世界一切屈服的“霸”之意。
因為，外祖公口中的秘密太過恐怖了。
“這個世間，竟然有一個‘它’，隻為了毀滅與黑暗，代表這無邊的血色存在……當年那恐怖的萬宗滅世之戰，竟然隻是‘它’的冰山一角？”
在殞聖大陸曆史之上，曾經發生過萬尊宗師境以上的存在爆發毀天滅地的亂戰，哪一戰，幾乎讓殞聖大陸無數凡人銳減五成，無數超凡武者銳減三成，在那一場恐怖的滅世之戰中，完全看不到究竟是什麽利益在驅使，近萬名宗師境的存在生死搏殺，打得殞聖大陸幾乎殞滅。
當初那一戰，宗師境的存在都隻是螻蟻，沒想到在那一戰的背後，竟然有一隻巨手。
想到當年那恐怖的一幕，淩宗至今心有餘悸，他雙目茫然，幾乎失神道：“當初那一場場慘劇，竟然是‘它’在動作？如果‘它’真的擁有聖人存在，‘它’為什麽要這樣做？聖人……滅世麽？……那個星……”
淩宗還要繼續說下去，就要說出那兩個字，卻被一聲急喝打斷。
“停！”外祖公少元雙目閃過一絲恐懼，阻攔淩宗繼續說下去：“不要提‘它’，不入宗師境，隻要提‘它’，‘它’就會感應到，‘它’本不存於世，隻要一提，‘它’就會存在。”
“你若喊出‘它’的名字，‘它’，會降臨下來的！！……”
身如枯骨，皮色青黑，如同詐屍般詭異存活的兩百年前稱號強者，少元的聲音充滿著顫抖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