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命運
刑柱之地,滿目遺骸。
雷煞肆意破壞,也不過在天地之間留下細雨漸歇30微的夾縫。沉寂亘萬年的土地,看似荒蕪,卻有著繁多而奇特的生命。
沙漠鼠敏捷輕巧,它爺爺的祖宗,祖宗的祖宗都生活在刑柱地下。這複雜迂迴的迷宮,並不屬於人間任何一類技法所能挖掘的。沙漠鼠竄上爬下,用它那靈活的爪子翻找著土地內一切食物。它的腳爪踩過控制面板,頓時紅土開裂,一股瑩瑩綠光從廢墟中升起。
上古遺兵。
那是九尺有餘的鋼鐵巨人。它曾是龍族與外神科技凝聚的結晶,仿照外神的形態所設計出來。
沙漠鼠倉皇逃竄,而這位鋼鐵巨人卻全不知發生何事,俯瞰四周。
它與這迷宮一樣沉睡了多少萬年?它已記不清了,因為它們的單位不是用萬來計算,而是以地球世間的三百億年計作一個周期。七個周期前,它與天際斷絕了聯繫,在這裡陷入沉睡。它用機械的步伐走上樓梯。
這些外星金屬製成的樓梯,會閃現出大量古代文字。可它早已忘記其中的含義,甚至忘了這並非樓梯,而是蛟龍號的遺骸。
長達數萬里的金屬骨骼,不過是一根無名指第三指節的距離。
蛟龍號。
她擁有毀滅天地的力量,她也確實這樣做過。其身軀如城市一般浩大,只需伸手,便能攬下日月星辰。整片青州雖由巨龍殘骸撐起,但巨龍遺骨不過如她掌心珍珠那般渺小。
縱然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卻也經不住七百二十個周期的考驗。核心傳送到手指附近,忽然打開,彷彿是浩瀚的鋼鐵汪洋中升起了一輪明月。
那鋼鐵巨人取下核心,頓時轟然作響,一條通路從頭頂打開,直通到赤地之中。
這座鋼鐵汪洋徹底死去,而將最後幾個周期的生命交給那位蘇醒的鋼鐵巨人。
它甚至不明白自己是誰,只伸出手掌,默默吟誦著掌上的刻痕。雖然它還未喚醒記憶,但有一種印刻到骨子裡的本能驅使他去讀,「fu、tu……浮屠。」
浮屠。
這個名字一定對它很重要,不然它也不會刻在自己手上,讓這文字與它一同沉睡了兩千一百億年。它肩膀還有一串編號:178。
它踏上了陸地。
這片神奇的陸地,好像也曾涉及過,但有著細微的不同……那裡的土地灼熱如火,那裡沒有日落,而被十三顆太陽般的行星輪番照耀,是永日之城。
只有這些細微的印象。
它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就像一位初生的嬰兒。風沙很快掩埋了腳印。
在荒野的另一邊,未及大東蠻族領地,卻也不算沙漠了。
好歹這裡有些綠色,依靠這些稀薄的植被,蠻族據點拔地而起。他們居住在這裡,免不了炎炎烈日的折磨。所以蠻族多為地底建築,地面通常只有一層,而往下卻能有三層、四層、乃至十層。白天陰涼,晚上完美抵禦寒冷。
唯一的缺點,就是人若多了,空氣污濁。
這裡流淌的只有酒氣。
各種酒,或是低劣的草根酒,或是血馬奔涌的烈血所釀的極品。
但這裡龍蛇混雜,令木三這個女人特別顯眼。若別人知道她那簡陋的獸皮袋裡藏著巨量錢兩,那她就更顯眼了。
陸飲冰剛要說話,木三堵住他的嘴。「噓……你還不知我們蠻人的兇狠,少說話就是。」
卻見一位身材矮小的蠻人迎頭撞來。
這蠻人一撞便走,話也不說。
陸飲冰心想這蠻人果然不拘泥禮數,只要沒撞死人,基本不會搭話。但出於小心,他還是摸了摸木三背在身後的行囊。
木三道:「不用摸了,『東西』沒丟。」她一抬手,卻多出個黑色的錢袋。
「這是?」
「剛才那撞人的莽夫,就當給我陪個不是唄。」
她手法確實厲害。
「那人也手裡的也是髒錢,不敢找我麻煩,謹慎起見,還是趕緊找人去吧。」
陸飲冰道:「找誰?」
木三道:「巫醫。」在陸飲冰映像里,巫醫是不是就得拿個火把驅邪庇佑,然後進行一些慘無人道的儀式,把病人活活折磨死。
陸飲冰不禁要問:「信得過嗎?」
木三道:「這整片地下酒家就是他的地盤,你敢不信嗎?」
陸飲冰道:「我不敢。」
說話間,人已來到。
一位穿金戴銀,頭戴羊骨面具的布衣人蹲坐在中間。他撩開金鷹翎羽所串成的紗鍛,伸出枯瘦而修長的手指。
「他。」
「大人果然神通,確實有人前來。」兩位侍者將一行人引到巫醫面前。
陸飲冰道:「看見我來有什麼稀奇的?」
巫醫發出鬼黠的笑聲,邊道:「你湊近一些。」
「你不會陰我吧?」
「不會。我僅僅想讓你看得清楚一些。」
木三幫忙將陸飲冰湊過去,兩位侍者放下羽紗鍛屏,見那巫醫將手指牢牢揪住面具,卸了下來。
他沒有眼睛。
像是兩片黑色的漩渦,眼窩深深地往裡陷,卻沒有眼珠。
陸飲冰忍不住倒吸了口寒氣。
巫醫說:「你不必害怕,蛇神曾向我許諾,說可以讓我看見一些人的本質,預見一些事情,甚至有治人傷患的能力。但是世間萬物都講究平衡,等我交換了這個許願,蛇神才說我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他沉默了很一會兒,接著道:「它收走我雙眼,才讓我有了看清本質的能力;它讓我活不到三十歲,才讓我看清別人的一片命運;它讓我這些年受盡病痛折磨,渾身毒瘤,我才有治癒別人的神奇本事。我生前會受萬人敬仰,死後卻沒有一個人會記得。」
陸飲冰道:「你既然都這樣了,何必還問我收錢?」
木三狠狠地掐了掐陸飲冰,他只是眉頭微微皺下,未再言語。
巫醫道:「我當然要錢,我若湊夠了錢,說不定可以在大蟒蛇峰修築一座雕像,讓所有人都還記得我曾在世上存在過。」他戴上山羊面具,那雙沒有眼珠的雙眼在面具下更加幽邃。
「好,讓我看看這個人。」
他將手觸去陸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