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焜州
底下是焜州,混雜而自由的焜州。
泗水豐沛的環境養活了所有人,作為泗水河畔最先映入眼帘的城池,焜州擁有繁茂的商業與酒館風樓。泗水中商船穿梭往來,城附近車馬不絕,來到這裡的人,多是追求自由享樂之人。他們在這裡花天酒地,醉倒街邊,或是將錢財揮霍一空,享受不剩下多少的人生。
焜州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卻囊括青州所能出現的一切人種:蠻族、朔原人、望海尤達、甚至是泗水的貴族與那些奇異的人面獸。
各族人身在這裡,卻有著分明的服飾,多能分辨出來。看客齊聚台下,有商鋪的老闆,有揮金如土的貴公子,他們只是等待著即將開始的死斗。
蠻族戰士帶上厚厚的銅盔,他骨骼凸起,古銅色的肌肉好像丘陵般上下起伏,眾人不禁為那望海族的「尤達」武士捏了把汗。
台下貴公子不由得嘆息。
身邊的絕色女伴撫摸著他的脖頸,問道:「公子在為什麼嘆氣呢?我曉得你是買的尤達,莫非.……」
貴公子道:「不錯,我確實有一瞬間為那尤達武士擔心。因為這個蠻子可非尋常貨色。」
「哦?」
「你看他背脊之後,那身破碎的甲衣缺口是不是露出一塊刺青來?那就是「大東狂蟒鐵衛」。」
那女伴朝他傾去,「狂蟒鐵衛,那不是蠻族悍士最精銳的部隊嗎?」
貴公子大笑,「對,他是最精銳的,蠻族進攻朔原的時候甚至都不肯出動他們,僅僅為了保存實力。」貴公子猜測就算進攻蒼岐的數萬蠻族全滅,只要極少數的狂蟒鐵衛還在,蠻族就還有駐足東戈的本事。貴公子忽然沉默,他手寫了一些錢票拿給手下人。「去,再幫我壓一萬兩。」
「還壓那名尤達嗎?」
貴公子點頭。
周圍許多人見此情形,頓時不解。可無論其他人怎麼問,貴公子也閉口不言,只當那女伴嬌嗔道:「誒喲,人家就要知道嘛,為什麼那麼厲害的鐵衛會輸給區區的尤達呢?」
貴公子才道:「我仔細看,發現那塊刺青已被他颳去大半。蠻族戰士既以蛇神為信仰,甚至視自己的身骨如寶,任何自殘行為對蠻族人都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你是說?」
「這個蠻人已經丟棄了信仰,不可能發揮出原本的力量,所以他……無法贏。」
貴公子抬手一指,「你再看那尤達,雖有著外親血緣的紅髮與單薄身子,但那雙眼卻是碧藍色的。他極有可能是望海族皇室的混血後裔,或許從父母之輩學習過望海族的槍術訓練。」
「望海族的槍術?」
「嗯,那種秘傳之法,哪怕習得皮毛,也足夠對付這個對手了。」
「可是他或許來不及刺出那一槍。」
因為他已經瞎了。
紅髮的尤達武士細心地整理好自己的長發,將它有序地梳在腦後。他手裡的槍雖然殘破,但卻泛著一種奇特的光澤,這種光就像殘陽紅血。無論他是誰,這桿槍肯定沐浴過許多鮮血,血漬擦凈后又沾滿了,如此往複幾百次,血液融進了槍身,它就成了這般奇異的顏色。
蠻族悍士穿上七十斤的外甲,他們以蠻力著稱。但東部資源匱乏,唯有狂蟒鐵衛這樣的地位,才配披掛如此精良的戰甲。
眾人將那九環重刀抬上來,它重量足足超過三十斤。
台下人這才驚呼:「難道他是狂蟒鐵衛?這可是無比強大的戰士。」「看那尤達脆弱的身子,一刀下去豈不會將他懶腰砍斷?」
女伴道:「公子果然洞悉一切,他果真是大東最強悍的武士,這下那個尤達可就吃力了。」
台上,尤達武士靜靜看著一切,他那雙眸子好似平靜的海,「我知道是你。」
「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別人都欺負我瞎,指名要與我斗,是你一直替我迎戰,我才能活到現在。」
蠻族悍士低頭不語。
「是我又如何?那些人都已死了,只剩下我們,而我們之間又只有一人可以離去。」
誰贏得這場比賽,誰就能獲得自由。尤達武士始終沒有攥緊他的槍。
蠻族悍士放聲大笑:「你不用任何愧疚,儘管來吧!」他舉起重刀,以開山劈地的力量取那尤達武士的首級。
渾然間,紅髮武士睜開了他的雙眼。
一道白光掠過了蠻族悍士的胸膛。
血就從他前胸後背噴洒出來,蠻族悍士倒下。紅髮武士用手撫摸著蠻族武士的臉,他終於有機會摸清恩人的樣子。
紅髮武士語氣顫抖,他說:「我本想用命成全你的自由,可是.……」
「你不用可是,回家吧。」他安詳地閉上眼睛,成為冰冷的屍體。紅髮武士想捧起蠻族戰士的屍體,可他瘦弱的身子,又怎麼可能捧起數百斤的屍體?
一位高尚的戰士,必著戎裝而死。
紅髮武士丟下槍,竟將蠻族戰士的屍體抱起,天知道他哪裡來的力氣。
每走一步,他海藍色的長靴下就會淌出一片血跡。他就抱著屍體,誰都沒有理會地走下台。
「恭喜你獲得了自由。」貴公子拍著手,紅髮武士微微點頭示意,繼續走出去。
人群卻越來越多,他們都賭蠻人贏,少則十兩,多達十萬。人越聚越多,更有甚者拔出兵器,阻攔在紅髮武士身前。
貴公子揮了揮羽扇,一些黑衣人便從人群中閃出。
他們早混雜在人群中,如今僅僅從攔路者身邊掠過,這些人便倒在血泊中。
周遭議論紛紛,死者卻被很快地處理掉。
貴公子憤怒地大喊:「沒有人!沒有人可以玷污這一切。」甚至身邊的絕色女伴也未曾看見他這樣狂怒的一面,即使他們相見還不滿一天。
貴公子派遣手下,他說:「遣些人馬跟著,但不要讓他發現,也不要違背他的意志,僅幫他除掉礙眼的雜草。」
「是!」
他從精緻的虎皮躺椅下來,走上高高的雅閣。他欣賞著永不停息的戰鬥,押著永不會輸的一方。
一個時辰后,手下回來了。
貴公子問道:「怎麼了?」
「他沒能走到故鄉。他就抱著屍體,根本沒走出多遠,膝蓋就碎掉了,他就躺在路邊,靜靜地看著藍天。後來,他就徹底閉上了眼。」
「嗯。」貴公子遙望閣下,只是笑笑。「這裡日復一日的鬥爭,他們是最應該活著離開的。可現實總是這麼殘酷。」
「是挺殘酷的,可是焜州莫不是公子的財產?」
貴公子笑著,他捏了捏女伴絕色的面孔,只道:「對呀,連你也可以納入我的財產,但世上有很多東西還是用錢買不到的。」
天空忽然嘯起狂風,眾人抬頭一看,只見一騎雷煞俯衝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