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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十里紅毯

  「咿呀!」中槍者骨肉分離,炸為一灘肉泥,眾人無不心驚肉顫,這莫不是侯家九世相傳的內法「龍吟」?

  如猛龍被千萬枷鎖束縛,忽狂嘯著掙脫鎖鏈,用那威力無比的龍息噴向敵人!此功法會將自身極限釋放出來,同時消耗大量體力。


  侯殮能有多強?至高的武士,不過以一敵百,之後也將被人海淹沒。而侯殮手下,還有被稱為「破軍」的猛虎營!以侯殮為首,他們就像巨大的槍尖,直鑽進密密麻麻的蠻軍之中!


  他認準了蠻族的領袖,一手刺槍,一手拔出北斗,將身旁蠻人首級斬下。鮮血染遍他的鎧甲,他黑墨般的頭髮,甚至那雙早已失去色彩的眼睛。


  其實他明白,無論他斬殺多少蠻人,那個陪他賞月偷糕釣紅鯉的人卻早已不在了。


  恍然的失神,百斤重鎚便砸碎了他的肩骨。那清脆的聲響就像當年泗水天阿的煙花再度綻放了,很好聽。


  那個不經歲月恩賜的年代,她就拉著少年候殮的手,在天阿城平靜的崖檐上,看著煙花繽紛開綻,五光十色,大紅的燈籠一直延到十七里的城外去……底下人潮如水,笑顏歡聲。


  她就對著自己笑。


  那空透純凈的笑容,是完全屬於他的,屬於這個平平凡凡的侯殮。候殮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說:「你讓我明白我侯殮也可以成為萬人敬仰的龍,盤旋於高高的天際。等到那天,我會鋪滿十里的紅毯來迎接你,讓全天下知道公乘踏月是我朔原大將的女人。」


  他已成龍,她葬東丘。


  侯殮彷彿看到十里的紅毯,她從遠方緩緩走來。所以他不停地殺!竭力地殺!逐漸脫離了隊伍。


  「將軍!」燕開奮力吼道。他看見侯殮擺了擺手,什麼也沒說。只是熱淚奪眶而出,「將軍走好!兄弟們活著是你的兵,死後為你攻下閻羅殿!」


  侯殮擺刺長槍,以步戰聞名的大蠻戰士像被暴風折斷的葦枝,於他身前不停地倒下。


  像是無情的風,像孤獨走向死亡的龍。


  「關於侯殮這個人我實在不知說些什麼,我不喜歡他,卻怎麼也討厭不起來。」當代朔皇予他這樣的憑價,后史官摒除雜敘,才還他真正的記載:侯殮,位居武爵,有狐狸般的狡黠與智慧,預知天下局勢,乃朔原蘇撫之龍,曠世唯一。后以五千守軍與麾下猛虎營扼守蒼岐,抵擋七萬蠻族進攻。勝,亦身負重傷,將蠻軍統帥斬落於馬後不治而亡。其九世聖物「朔雪悍龍槍」被擄,佩劍「北斗」世代供於蒼岐最高的山峰上,供後世瞻仰緬懷。其死,多為功高蓋主,朔皇侯英不計其血脈親情,未發一兵一劍支援,導致侯殮慘死蒼岐。更有人說是因為公乘踏月這個女人,她傾城絕色的容顏令兩大親兄弟反目成仇,以至於他們一個毅然放棄朔皇的寶座,一個成為間接的殺手。她的容貌似與泗水天阿最美的洛公主齊名,甚至因這容貌攪亂了天下局勢。傳聞她與侯殮有過一段凄美而傳奇的愛戀,侯殮也是因她選擇死在蒼岐,猛虎營將士幾近滅亡,后稱此役「踏月之戰」,是青州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懸殊之戰。


  蒼岐城外,蠻族人的鮮血一直蔓延了十里。


  就像十里的紅毯。


  像泗水天阿城內她莞爾的一笑,迷醉了亂世的英雄。


  他的眼中滑過一絲落寞,帶著吞併乾坤的殺意。


  侯殮用他的槍支撐殘軀,發出令敵心碎的怒吼,爾後不聲不響地站在這裡。蠻人無不錯愕驚心,無人膽敢上前。他究竟是死了?還是屏息凝神,準備著下一次更強、更致命的攻勢。


  他僅僅站在這裡,吐出森森的寒氣。


  蠻子揮斧上前,卻被他睜開的雙眼生生喝退。以蠻聞名的蠻族,竟會在這一雙眼睛的盯視下心生懼意,那分明不是人的眼睛,好像已經死了很久的眼睛。只是他失心地怒吼,好似要將天下人拉下地獄來陪葬。


  任一人再怎冷靜睿智,步步為營,也有些人或物會令他不顧一切,失去應有的判斷力。


  敵血漫天飛舞,好似天阿城內飛舞飄零的紅信子,劍戟上點點殷紅的血漬,就是千門萬戶高高懸挂的燈籠。


  ——「我又來到天阿了,你何不出來呢?」


  蠻血鋪紅毯,他好似又見著她身著輕輕的春紗,自燈火琉璃的長街另一端緩緩而來。他忍不住要伸出手,觸摸她的美,「噗呲!」一斧頭砍盡他早已重傷的肩膀,頓就砍下了半截,像木偶般搖晃著,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他甚至失去了觸摸她的資格。


  侯殮猛地將累贅的右臂撕扯下來,一槍將眼前的三騎蠻人挑飛。他發出壓過整個戰場的怒吼:「踏月兒,我又來啦!」


  蒼岐之亂,驚動了陸飲冰沉寂的雙眸。


  他一路走出宮,沒有停留。


  守衛喝道:「你還不準離開這裡。」「我認識你,莫不是昨日在雄鹿台上放肆歌舞的歌絕世子?」他們只看見陸飲冰兩年來的示弱與沉默,去忽略了他是歌絕的人。


  骨子裡留著歌絕的血,這種血像是地獄的鞭棘,在靈魂深處狠狠地鞭打他。


  現在這種感覺越發強烈,他拔出了「玉龍牙」。


  「啊、啊!」兩聲慘叫,守衛們滾下長長的石階,他們的血灑在陸飲冰沒有表情的面孔。這一遭驚動了餘下的十個守衛,鳴鼓支援。整整兩年了,整整七百三十個日夜,他每天光拔刀、收刀這個動作就會練習上萬次。為了不令阿爾丹蒙羞,為玉龍牙能煥發真正的光彩,曾經七十萬鐵蹄沒能在玉龍牙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卻在他手中這兩年之間,刀柄都變得破舊,那篆刻於柄內的古文字都已被磨得看不大清了。


  守衛皆倒在血泊中,陸飲冰跨上一匹大馬,奔出了一直以來想要奔出的城門。


  牢里。


  侯雪擦完了他的槍,就一直坐在這裡,無論女大夫怎麼問他,始終緘口不言。


  忽地牢里發出一些細碎的響動,幾個牢獄將陸飲冰帶進隔壁。


  他們不住地說著「誒呦,這個混子,殺了十多個人。」「以為他一直都很窩囊,切沒想都是裝出來的,你真該看看他殺人時候的眼神,嚇死個人了。」「竟然接連突破七座大城,還好被擒回來。」


  「他畢竟是歌絕的人,那一群唯武的瘋子!」


  陸飲冰一聽「瘋子」兩字,頓就狠狠地咬住獄卒的肩膀!獄卒用刀柄猛擊他的頭部,他便鬆了口,只是連帶著一大塊血肉,那個可憐的獄卒竟就被咬碎了肩胛,痛苦地呻吟著。


  「快!趕緊把他丟進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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