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憐人
努力了這麽久，花費了幾十萬，眼看就能扭轉生活的一切了，可是卻突然冒出來什麽心理障礙，而且偏偏還是對飛機的心理障礙，這如何能讓葉雲接受自我的現狀，那種不甘與憤恨幾乎充斥在葉雲的胸膛之中。
或者，與其說是不甘和憤恨，確切來說是委屈。葉雲過了十年的辛苦生活，但是他從未埋怨過別人，埋怨過上天，他隻是覺得應該更加努力地活著才能讓日子變得更好，那些怨天尤人的行為隻是懶惰的代名詞。
可是，這一刻葉雲不由地開始生出怨恨上蒼的想法。為什麽，為什麽在他得到這麽珍貴機會的時候，偏偏讓他得了什麽狗屁的心理障礙。
十年間，他恪守本分，問心無愧，但是為什麽老天爺會對他如此刻薄？
葉雲緩緩鬆開左手，同時右手也放開了駕駛盤，將那還在顫抖的右手舉在眼前。即便是離開了駕駛盤，他的右手還是沒有停止顫抖。
突然，一股無名火從葉雲心裏躥出來，他高舉右手竟是作勢要往著遮光板上砸下去。
然而，就在他的右手舉到最高處時，手腕突然被後方之人給抓住了，接著就是一道有些懶散的聲音：“火氣這麽大啊？不是自己的手嗎？想要砸廢了不成？”
葉雲轉過身子，卻是發現一身運動裝的尚輝教員麵容冷峻地站在後麵。
“雖然我們不算很熟，但是之前看你還挺穩重的，沒想到脾氣還這麽爆啊！”尚輝鬆開葉雲的手腕：“你的事情我聽說了。不能飛行就不飛唄，不適合飛行的人多了去了，難道他們也要像你一樣要死要活的？”
葉雲頹然地放下手：“給我希望，它已經那麽得觸手可及，可現在卻又讓它從我的手上溜走。想起來，半年多以前，我跟招飛辦的人說過我會抓住機會的，可是我食言了.……”
“單發落地.……襟翼十五落地，CDU進近頁麵設置襟翼十五參考速度，近地襟翼抑製電門襟翼抑製，關閉相應一側組件和發動機起動電門，下滑道一個點的時候建立著陸構型，推力比雙發正常下滑進近高10%到15%，拉平階段注意收油門的時機和速率……”葉雲仿佛機械似的說著話：“起飛遇到單發的話，先蹬正飛機，再抬頭，正上升之後收輪，四百尺判斷故障，有記憶項目先做記憶項目，通知塔台，宣布MAYDAY或者PANPAN，保持一邊或者按照單發程序。一千英尺或者按照單發程序上的最低收襟翼高度開始增速收襟翼。襟翼收上，過渡燈滅，光潔速度之後，設置高度層改變，N1限製頁選擇單發最大連續推力，視情況選擇等待點處置，開始非正常檢查單和起飛後檢查單。”
“我都知道！SOP，FCOM，FCTM，FOM，甚至連MEL和CDL我都進行了背誦。”葉雲的聲音罕見地帶了一絲沮喪的意味，他再度舉起自己的右手，仔細地打量著：“或許我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麽堅強吧……”
尚輝教員也注意到了葉雲手掌上的老繭和硬皮：“不是這樣的，人類比你想像得要更加堅強。我雖然不知道你的過去，但是我大約能猜到一些。你說失去不可怕，眼看要得到再失去最可怕？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曆過失去真正珍貴的東西。”
在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尚輝的眼中有著無限的傷感，仿佛一灘死水，沒有一點兒希望。
“到目前為止，我也沒有收到暫停你訓練的消息。之前我收到的訓練中斷的時間是三天，明天是最後一天，如果明天我還沒有收到暫停訓練的通知，後天的訓練計劃照常進行，不要遲到了。”尚輝拍了下葉雲的肩膀：“還有少把火氣撒到自己身上，這是很愚蠢的行為。你沒有家人嗎？沒有朋友嗎？你的身體隻是你一個人的嗎？還沒有到最後一刻，你就要放棄嗎？”
葉雲低頭不語，隻是臉上的頹然之色稍微收斂了一些。
尚輝看葉雲仿佛想通了些，便是說道：“別呆在這裏太久了，又不是有訓練任務，占著人家模擬機機位幹什麽？”
說完，尚輝也不管葉雲了，徑直往著外麵走去。在到達機艙外麵的時候，忽然停住腳步，臉朝向右邊的方位：“你難不成也出來夜跑？”
原來尚輝有半夜出來夜跑的習慣，跑完一段時間後，都要過來訓練大樓的休息大廳裏泡些茶喝。主要是房間裏的茶葉都是茶袋，尚輝不喜歡這樣的泡茶方式。隻有訓練大樓的休息大廳有罐裝的散裝綠茶，他可以視情況泡一些淡淡的茶水而不影響之後的睡眠。
剛才他夜跑回來正好發現了葉雲的蹤影。白天的時候，他作為葉雲的帶飛教員知道了葉雲的情況，加上他看到葉雲的時候，葉雲那猶如行屍走肉的模樣讓尚輝有些擔心，於是就跟過來了。沒想到，正好撞見了有些自暴自棄的葉雲。
在尚輝麵朝的方向，同樣是一身運動裝的林淩背靠著模擬機機艙的外壁，與尚輝對視，俏臉之上掀起一絲笑意：“怎麽？遇到知己了？看起來你們仿佛一下子就關係變好了不少啊！”
尚輝冷哼一聲：“都是苦命人而已，我們這樣的人，你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怎麽會感同身受呢？你過來幹什麽，看笑話？”
林淩香肩聳動：“就是好奇而已，這個理由怎麽樣？”
尚輝稍稍回頭，瞄了眼還坐在座椅上的葉雲：“你可以不幫助他，但請無視他好嗎？這應該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吧？還有.……你這樣的人竟然會跟著我訓練，很難想像你的父親會答應。”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跟我父親沒有關係。”
“嗯！”尚輝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直接離開了。
林淩撅了撅紅潤的小嘴，往機艙內掃了一眼座椅上發呆的葉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