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指點（下）
比起無能為力，人們總是更害怕努力了之後還是要面對必然到來的失敗。就好比是，當看到一個人摔倒，我們會在第一時間爬起來，往往不是因為摔得很疼，而是因為害怕摔倒時候的醜樣子被別人看到了。
這個世界上少有人能夠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看法，自由自在的活著，在乎別人的意見和評價是人天生的本性，或許有那種真的可以毫不在意那些話的人，但是最起碼蕭涼景不是這樣子的人。
尤其是在別人在「實力」上批評自己的時候，她沒有辦法無視。
就是因為過分在乎，所以才不敢輕易嘗試那些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很多人揣測，當她在音樂上取得巨大成功之後，應該會很快轉型往影視圈努力，但是沒想到一拖就是好幾年，可是大概沒有幾個人知道，不久之前那個被無數人批評爛到根本不能看的客串其實是自己下了好大決心，做了不少努力才接下來的。
然後真是糟糕透頂啊。
「啊——別這樣！」蕭涼景失聲尖叫著醒過來，打了個噴嚏，然後翻了個身，張開眼睛朦朦朧朧地看了屋頂好一會兒，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正在家看曲慧直以前拍的電影學習，看完了《演員》之後，坐在地毯上想事情，想著想著就困得睡著了。
然後在夢裡夢到了自己剛開始唱歌的時候，發第一張碟的時候，夢裡的自己沒有大獲成功，走在路上的時候，會有anti粉跟著車丟垃圾，大聲喊「垃圾去死吧！唱的像****一樣，還唱什麼歌！」
大概那時候太小了，也沒想過要是發第一張音樂大碟失敗的話會怎麼樣，高禁找了一大批人來對自己說了一聲「錄歌」，自己就乖乖地聽話去錄歌，拍MV，半年之後一炮打響，再過了不久，高禁又找了另一批更厲害的音樂大佬，又和自己說了一聲「錄歌」，自己就又聽話地去錄歌，又過了半年，自己徹底紅了，紅到了國際上，成了百世娛樂的一姐，在榜單上的銷量比得上後面五個人銷量加起來的總和。
珠玉在前，人們就不會輕易容忍失敗。
如果自己一開始「爛」得要命，慢慢崛起的話，還能給普通大眾熬一碗叫「勵志」的雞湯，現在可倒好……自己剛開始嘗試演戲失敗，除了親近的人叫她繼續努力，粉絲們都在喊她「娘娘，別演戲了，你還是好好唱歌吧」，黑子們說她「就這演技還演戲？別給演員這個詞抹黑了」。
蕭涼景晃了晃頭，然後爬了起來，翻出自己的手機。
沒有來電，也沒有信息，社交軟體上一片空白。
高禁現在真的很忙吧。
蕭涼景打開通訊錄，翻出了景倏然的聯繫方式，然後一通電話打了過去。
這邊景倏然和慕容正在一起刷副本，手機拉了靜音準備隔絕掉一切外來的打擾。慕容最近熬夜熬得厲害，沒有時間也沒什麼精力和自己玩遊戲，現在一口氣睡飽了，醒了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喊上景倏然來開電腦刷副本。
手機靜音開黑的直接後果就是蕭涼景一口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之後，揣摩著估計是他又不知道在遊戲裡頭浪了多長時間了，開了電腦打開久違的歪歪，然後登陸上去跑到了景倏然的頻道。
知道景倏然這幫子人的身份之後，她厚著臉皮要了景倏然、蔣幽幽等等一堆人私人頻道的黃馬甲，踩著馬甲摸到景倏然的頻道，蕭涼景深吸了一口氣，聽到頻道里卻有別人指揮打本的聲音，但是只有景倏然和慕容掛在一起，確保不會打擾到別人，然後她打開麥克風：「景倏然你趕緊去接我的電話！」
蕭涼景雖然傷了腿，可是說話的時候還是中氣十足，一聲喊出來，嚇得景倏然一個操作錯誤，沒顧得上去找奶媽蹭奶，就被boss給秒了，不過其他的dps和奶媽們給力的很，景倏然的死沒有絲毫影響，大家安安穩穩地過了這個boss，然後就是拍裝備。
「我屮艸芔茻！」景倏然剛想因為自己被害死發火，差點就要開麥罵指揮不知道第幾任情緣又在撒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喊的是自己的真實名字，不是遊戲里的名字。趕緊切到了自己的頻道，他看到許久不見的蕭涼景正掛在那兒，歪歪昵稱前面的小燈正一閃一閃的亮著。
景倏然嚇了一跳，趕緊開麥，防止她因為自己沒有回應再來一嗓子，「啊哈哈，涼景啊，你怎麼突然來了？我這正和慕容打本呢，你有事兒就快點兒說，團長這邊馬上要開下一個boss了。」
蕭涼景不擅長打各種本，只知道躺屍體，但是也知道他們打本時候特別有規矩，二十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到齊了才能開始打，如果帶了老闆的話，比平時會更嚴格，上廁所喝口水都得請假……蕭涼景這麼想著，覺得自己這個舉例子的順序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
「幫我查個人。」蕭涼景道。
查個人？景倏然還沒來得及回應，那邊拍賣東西剛好說到拍小鐵，景倏然趕緊叫了一聲：「慕容，別裝死！幫我拍小鐵！」一直努力弱化自己存在感的慕容，弱弱地「恩」了一聲，然後就跑到遊戲里打字幫景倏然包小鐵去了。
景倏然這才回答蕭涼景：「娘娘，這會兒我沒時間……你也打過本，都知道的，等會兒，等會兒啊。」
「就現在，我有很著急的事情。」蕭涼景匆匆忙忙提出自己的問題，「曲慧直，曲慧直這個人你知道的吧，曲曉飛的爸爸，原先是做導演的。」
「曲慧直？」景倏然有點驚訝蕭涼景提到這個名字，但是過後一想，馬上就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慕容剛才告訴自己她和高禁兩個人不知道跑到哪兒去找一個能夠匹敵女神的導演去了，如果是曲慧直的話，確實是有這麼厲害。
「我知道他，不過你想問什麼？我們倆可都不是同一個年代的人。關於他的詳細事情，我肯定沒辦法立刻告訴你。」
蕭涼景的聲音低了下來，「我知道……但是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說服不了曲慧直，我也不知道現在能做什麼，現在我能夠想到的就是這個辦法了。」
景倏然很少聽到蕭涼景這麼暗淡的聲音，也不免有些擔心，「你先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慕容……你幫我和團長說，今天我算老闆。」
景倏然的後半句話是直接轉過頭對慕容說的，然後他離開了座位拿著手機去給蕭涼景回電話，十分鐘之後，慕容打著哈欠捂著嘴看到景倏然皺著眉頭回來了。
他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怎麼了？娘娘需要你幫忙的事情很難嗎？」
景倏然的神色不明，他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蕭涼景的想法：「這怎麼說呢，對我來說，事情倒是不難，只是……我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涼景說她已經死馬當活馬醫了。」
慕容看景倏然一臉嚴肅，有點擔憂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想找的導演是曲慧直，可是曲慧直不願意答應？」
景倏然點了點頭，「曲慧直坐了十年牢，當年再怎麼意氣風發，現在也都沒有了，但是涼景和阿禁就是不死心，不過也是，除了女神，這一代的導演，也就只有曲慧直的水平能夠達到藝術和票房的雙口碑了。」
慕容有些疑惑：「可是他們說動不了曲慧直和你有什麼關係？娘娘找你到底要做什麼？」
一提起這個，景倏然就一臉黑線，「我也不知道涼景是怎麼想的。」
蕭涼景的一切做法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揣測上的。
對於曲慧直的種種行為，以及如何才能夠打動他，蕭涼景有著自己的一套看法，雖然全是推測，但是就像是蕭涼景對景倏然說的，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曲慧直見過做過的事情太多了，身為一個還有那麼點兒理想的導演，蕭涼景堅信，他心裡頭還是有一股火苗兒的，一股想要繼續拍好電影的火苗兒。《可以實現願望的貓》講了個很不錯的故事，也是曲慧直喜歡的調調，就看曲慧直願意讓自己試著表演就知道，曲慧直是認同這個劇本的。
那到底差在什麼地方了？恐怕只能是自己的表演水平了。
或者說，不僅僅是自己的表演水平，因為現在演藝圈裡已經被各種小鮮肉和小花們攻佔了，流量不少，但是演技實在是乏善可陳，安心學表演演戲的又很難出頭，千辛萬苦爬上來之後，已經很難找到還能夠安安心心琢磨演技的了。
曲慧直恐怕也是知道這個現狀，再看到自己的表演，所以覺得失望吧。不僅僅是對自己的失望，還有對這個時代整個演藝圈的失望，女神那樣的人物寥寥無幾，越當紅越沒有實力，在別的圈子裡火了立刻跳到演藝圈，一集幾十萬片酬的接著……
面對這種情況，蕭涼景有一種直覺，她要給曲慧直的不是重新拍戲的機會，也不是一個看起來很好的電影劇本，而是希望——仍然有人願意為了讓他拍好電影而做一個好演員的希望。
曲慧直說自己有靈性，對於自己那看起來亂七八糟但是瑕不掩瑜的表演充滿趣味，可是他一直沒有說自己缺的到底是什麼。也許在曲慧直心目中，演技可以磨練，但是到底怎麼樣才能夠做一個好演員，才是最應該明白的。
這也是自己最需要明白的。
曲慧直拍了很多電影，但是只有一部電影裡面的主角是從頭到尾完全的「****」，至始至終也沒有在這個圈子繼續往下走的，那個人就是《演員》里扮演男主角剛子的人，也只有那部電影，是曲慧直為了表達自己的職業理念而拍攝的電影，所以蕭涼景找到了那部電影重新開始看……
「倏然，曲慧直多年前拍過一部電影，叫《演員》，裡面飾演男主角剛子的那個男人，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出來，我想要……見見他。」
景倏然想起蕭涼景的請求，頭皮一陣發憷，然後他「啪」地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對慕容叮囑道：「好好照顧好我的號啊，遇見好裝備記得幫我拍下來啊。」
慕容點點頭，「你要開始了？」
景倏然盯著電腦，然後搜出了《演員》這部電影，打開了播放按鈕，「是的，我要開始了。」他轉過頭對慕容笑了笑，然後戴上了耳機，幽幽地音樂聲傳了出來。
「——剛子！玉芬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