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秋意（下）
在封情面前，凱恩是從來不敢大聲說話的。
外人只知道，自己與封情當初合作拍的第一部電影《復仇計劃》大獲成功，自己一躍成為新晉知名導演，而封情也成為著名的女演員，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當初在好萊塢扛了幾年器材的自己，對於拍攝一部電影，並沒有那麼強大的自信與實力。
《復仇計劃》從選景、挑選演員、準備服裝道具，到具體進行拍攝，攝影、光照以及走位等等，實際上都是封情在起著主導作用，雖然他極其不願意承認，但是當自己指導拍攝出來的鏡頭和封情指導拍攝出來的鏡頭進行對比，高下便立刻顯現，儘管出於某種虛榮心，他在某些無關緊要處對鏡頭的取捨選擇了自己，但是他的內心非常明白，在演員的光環之下，其實封情也可以做一個非常優秀的導演。
在和封情合作了幾部電影並且拿了無數大獎之後，他曾經試圖過與其他的女演員合作，但是他一旦和其他亞洲裔女演員進行合作，最後只能落得幾乎完敗，他的實力並不差，也能夠很好地把握電影的節奏與鏡頭的拍攝，在放棄了讓其他亞洲裔女演員與封情進行抗衡之後，他也有非常不錯的作品問世，但是時至今日，他最經典的作品依舊是十幾年前那部在封情指導下拍攝出來的《復仇計劃》。
如果不是因為《復仇計劃》的劇本還可以算是自己的成果，那他可能真的沒有自信繼續堅持做這樣的一個導演。
所以這一次他才打算翻拍《復仇計劃》，對於《復仇計劃2》，它承載了自己想要脫離《復仇計劃》的光環的夢想，只是夢想，因為他知道那很難實現。
換了全新的劇本，採用歐美裔為主角的演員設置，甚至不惜重金打造一個完全不一樣風格的攝影棚，他邀請封情出演《復仇計劃2》中的秋意，儘管是一個出場次數非常有限的配角，而封情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子拒絕了，但是接下來的發展讓凱恩非常不爽，中國有一個成語叫「欲拒還迎」，他已經挑選好了清荷出演秋意這個角色，但是封情拒絕之後卻推薦了一個從來沒有演過戲的女歌手。
他早已經提前給清荷和杜淺看過全部的劇本，而只給了蕭涼景一部分劇本，愛瑪也已經答應出演艾米麗這一角色，所以在自己的安排下，愛瑪一直都沒有出現在攝影棚，所以他才會充滿自信地更換試鏡的場景，他必須要完美無缺地讓蕭涼景「光明正大」地失敗。
但是封情出現了。
凱恩對於現在的情況很無奈，在封情的面前，他從來都不會說任何拒絕的話，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既然現在封情已經開口要換一個艾米麗和秋意與羅格一同出現的場景作為試鏡的鏡頭，他是必然要答應的。
將劇本分別交給蕭涼景、清荷與杜淺之後，他坐在一旁，看著封情側著頭與高禁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封情無疑是美麗的女人。
但是在凱恩的眼中，她的美麗太過於逼人。
自己每次都被她逼得無路可走。
凱恩轉過頭看著封情，待她和高禁說完話之後，他對封情道：「情，你準備一會兒試鏡哪一場戲？」
蕭涼景抬起頭看了凱恩一眼。
杜淺和清荷坐在凱恩的身邊一起看向封情，高禁保持著雙腿交疊地姿勢遮擋住了蕭涼景的大半身軀，她眯了眯眼睛，然後又低下頭繼續看劇本。
手中的劇本是秋意出現的全部的場景，雖然這個角色的整體戲份並不多，但是確實是一條重要的副線，蕭涼景以讀大學的時候分析法律案例的方法進行深入分析，認為秋意這個角色對於女主角艾米麗的性格塑造有著很大的作用。
至於是什麼作用，蕭涼景表示。
我不造啊！
哎，蕭涼景嘆了口氣。
自己果然不太適合思考過於複雜的事情。
人家思考只是費腦子而已，自己思考是死腦子……
「試鏡的戲……就用羅格陪著秋意在一家餐館再次見到艾米麗，秋意第二次向艾米麗尋求復仇幫助的這一場戲好了。」封情一隻手翻看著手中的劇本，一隻手支著下巴，眼皮都不太一下，「你們需要知道，秋意的生活經歷比艾米麗更加波折，脆弱、敏感，但是復仇之後的秋意，偏偏純潔得沒有一絲陰霾，這是一個性格非常複雜但是卻是一個乾淨到毫無雜質的人。」
「假設攝像機在凱恩的這個方向，那麼……」封情輕輕地抬起手指向凱恩所在的方向，然後「啪」地一聲，封情合上手中的劇本，將自己的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一隻手支著下巴，一隻手將手中的劇本遞給杜淺：「給我準備一份三明治，多放一點番茄醬。」
清荷愣了一下，這是《復仇計劃2》中的秋意第二次見到艾米麗之後，艾米麗說的第一句話。
眼前的封情雖然還是那身簡單的衣服，不倫不類的拖鞋，但是身上的氣質卻完全改變，那種帶著一點妖異的魅惑，耀眼得讓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線，她入行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有天分又足夠努力，運氣也夠好，所以已經拿到過金球獎最具潛力女演員的提名，面對著這個十幾年前已經拿到了金球獎最佳女主角的女人，她才發現，真的有人是天生的演員，只要換一個姿勢，換一個動作，就變成另一個人。
杜淺也有些發愣，但是他很快就進入狀態，他的眼神中開始呈現出屬於羅格的激動與隱忍，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他迅速接過了封情手中的劇本，然後緊緊地將「菜單」捏在手心裡：「請你幫阿秋！」
因為對方捏著自己遞過去的菜單，而無視了自己的要求，坐在椅子上的妖艷女人落地的一隻腳輕輕地點在地上敲打了幾下，她再次開口說話的聲音提高了一點，聽起來聲音更大了一些但是速度卻慢了下來：「羅先生，請幫我準備一份三明治，我馬上肚子要餓扁了，麻煩快一點好嗎？」
羅格眼含痛苦地向艾米麗祈求：「艾米麗小姐，請幫幫我的妻子，請你幫助我的愛人，請幫助她，請幫助阿秋……」
「首先請幫我去準備一份三明治。」
艾米麗不容拒絕地踹了羅格一腳，羅格只好放下手中的菜單，然後走向另一個方向，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被艾米麗的眼神逼迫得迅速瑟縮著往廚房方向躲過去——杜淺走到凱恩的身邊，接下來就是屬於秋意與艾米麗的時間了。
清荷的眼中的目光堅定而熱烈，她踩著高跟鞋發出「嘎達嘎達」的清脆響聲，頻率均勻而快速，她從廚房裡沖了上來，然後腳步輕快地掠過羅格，在艾米麗的面前半跪了下來，她帶著崇敬的眼神仰視著高傲的上位者，然後開始激動地擺動自己手。
她用手語說——請幫助我，我願意給我的一切。
艾米麗輕輕點了點下巴，一隻手敲擊著桌面，一隻手做出點煙的動作，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又如最醇厚的美酒一樣醉人：「那好吧，你可以給我什麼？」
秋意在艾米麗的話中聽出了鼓勵的意味，她站起身來，然後輕輕昂起頭，開始堅定而有力地擺動手指做著動作——我的生命、我的身體、我的情感、我的靈魂、我的忠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奉獻一切。
艾米麗面帶笑意看著她，臉上的高傲最終逐漸被帶著一絲無奈的妥協所取代，她攤開雙手聳了一下肩膀：「那麼，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復仇的計劃了嗎？」
戲一演完，封情就放下腿站起身來對清荷道：「很棒，你真的非常出色。」
清荷帶著被誇讚的自信笑了笑，她伸手和封情握了握手：「希望我可以像您一樣，成為最出色的女主角。」
封情沒有回答。
凱恩看上去對清荷的表現十分滿意，清荷的表演十分完美，她與艾米麗眼神的交流，肢體動作的運用都非常自然得體，在與封情進行對手表演的時候，也沒有絲毫膽怯，表現得非常棒，這樣的演繹，即使是女主角也可以勝任。
他幾乎想放棄讓蕭涼景進行再一次表演，但是他還是看到封情重新回到座位上，然後對蕭涼景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就從秋意剛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開始吧。」
杜淺走了過去想要站位，蕭涼景緩緩地用她還沒有完全康復的嗓音略帶沙啞地開口：「不用……這個時候羅格應該已經走進了廚房，所以不用麻煩杜先生了。」
杜淺有些尷尬地收回了自己已經邁出去的一條腿。
封情重新揚起了驕傲耀眼的笑容坐在座位上，恢復了女王的模樣，她將目光投向蕭涼景的方向，目光中帶著凜然，又帶著一絲期待。
蕭涼景覺得鴨梨很大，大到整個水果店都裝不下，清荷的表演非常棒，對於眼神與肢體的運用都非常成熟自然，這是沒有學過表演的自己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好緊張好緊張……蕭涼景握拳給自己默默加油之後，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帶著她對秋意這個人物的理解，開始向封情的方向走去。
秋意似乎有些緊張，她腳步凌亂地從廚房走了出來，然後慢慢地走到艾米麗的面前，緩慢地單膝跪在了艾米麗的面前，她的頭微微低垂，過了片刻才抬起頭，眼睛中帶著某種堅定，然後用手語告訴艾米麗——請幫助我，我願意給你我的一切。
「秋意……那麼，你願意給我你的什麼？」艾米麗一隻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一隻手做出點煙的動作，秋意聽到艾米麗的話並沒有立刻有所動作，艾米麗無奈地看著她然後噴出一個煙圈，緊接著又用一種看獵物一樣貪婪的目光看著秋意。
秋意有些繃緊的身體因為艾米麗的話而放鬆下來，她滿懷期待地抬起頭然後做出一個向後整理旗袍的起身動作，她一開始攥得緊緊的拳頭也鬆開了，眼神開始變得清澈而柔軟——我的生命、我的身體、我的情感、我的靈魂、我的忠誠。
她停下動作，將自己充滿笑意的眼神送到對方有些激蕩的眼睛中——只要你願意，我願意奉獻我的一切。
艾米麗與她四目相對，眼神中的高傲逐漸退卻，身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也開始變得柔和起來，隨後她帶著些難言的溫柔笑了起來：「那麼，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復仇的計劃了嗎？」
蕭涼景盯著封情，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來：「女神這有點搞笑哎。」
「我有什麼辦法，劇本上的台詞就是這樣子寫的，瑪麗蘇並不是我的意思，艾米麗就是這樣子的人我也很苦惱，不過幸好我不用出演這個角色。」封情也表示很無奈，她轉過頭：「凱恩，我要回去了，你已經決定好是誰了嗎？」
凱恩磨挲著下巴：「我得想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