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扒皮（中）
拔掉網線，關上電腦，讀幾頁自己喜歡的書，出門去陽光里走走，要麼騎自行車，天黑了約幾個好久不見的朋友找個地方喝點酒、聊聊天，隨便做些什麼。一天下來，你就會發現，還是上網有意思。
蕭涼景覺得自己給網路遊戲成癮少女這個屬性丟臉了。
她點開Echo，觀察了一下事情的動態，「娘娘千歲」特別版塊的置頂帖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投票——「娘娘的真實屬性是：同性戀？OR異性戀OR性冷感？OR腹黑小三？」，——尊是熱情，蕭涼景留下了感動的淚水。
於是她再一次對高禁表達了腦纏的崇拜之情。
「高董。」
「恩？」
「高董，你一定要幸福。」
「你今天不是被人扒皮而是被人換了一個新腦袋？有抽風的時間不如多上幾次頭條提高一下自己的知名度。」高禁慢悠悠道，「比如，你可以嘗試著多製造幾起緋聞。」
「遊戲里的緋聞也可以嗎？」
「……」
「高董？」
「我找人監控了你的身份證號在遊戲里的動向。」
高禁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
身為一個網路遊戲成癮少女，蕭涼景的一顆心瞬間再次變成了自己的名字。
躡雲逐月。
扶搖直上。
二段跳。
舔地沖向自己的另一部手機。
季鳶，綽號小風箏。
身為明星助理，小風箏堪稱業界楷模。
無論是面對記者不懷好意的提問，還是面對公司高層的施壓，她總是身先士卒，挺身而出，用嬌弱的身軀，扁平的胸脯，纖細的腰肢，為自己保駕護航，為自己撐起一片晴空。
簡直就是自己的貼心小棉褲。
暖暖的，很貼心。
禁爺給蕭涼景放假在家躲避媒體，難得休息的季鳶敷著面膜窩在沙發中昏昏欲睡，她微微眯著眼睛，心情無比舒暢。
「狼來了！」
季鳶一驚而醒。
「狼來了！狼來了！」
季鳶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狼來了！狼來了！狼來了！」
季鳶的手下意識地摸向沙發抱枕下面的手機。
「小~風~箏~」手機是21世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連波浪線都傳達得如此清晰，季鳶臉上的面膜「吧唧」一聲掉到了沙發上。
「給娘娘請安！」
「免禮平身。」
「娘娘若是沒有什麼事請吩咐，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跪安……」蕭涼景驚慌失措道，「小風箏，有事情！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
好熟悉的台詞。
「什麼事情？」
蕭涼景沉默。
季鳶沒有得到回應，又道：「娘娘？」
「#@！%￥…##—+（**……%￥￥@Ｖ……」
「我打電話給禁爺讓他給你送葯過去。」
「(」゜ロ゜)」……橋豆麻袋！」蕭涼景幽幽道，「不要那麼緊張，也不要那麼嚴肅，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份證註冊一個遊戲賬號。」
季鳶沉默無語。
蕭涼景有點緊張：「小風箏？」
「我要打電話告訴禁爺這件令人髮指的人間慘劇。」
蕭涼景曉之以情：「小~風~箏~發生那樣子的緋聞，其實我很心痛，明刀易躲，暗箭難防，我真的很想弄清楚，那支暗箭到底是誰放的。」
「你被人放暗箭，最多是鬧出緋聞，要是禁爺發現我把身份證借給你玩遊戲，我一定會被禁爺明刀抹殺！」
「咱們都是成年人，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說吧，給不給？」
「不給！」
「年底的紅包扣一半。」
「……」
「給不給？」
「不給！」
「年底的紅包再扣一半。」
「那就……扣……好了……」
「一分鐘之內把身份證號告訴我，並且幫我保密，每一個月的紅包都加厚三倍。」
「……」
蕭涼景用筆記下季鳶的身份證號，然後像高禁一樣，炫酷地掛斷了電話，心滿意足地坐回到電腦前。
她在官網註冊好新的賬號，然後雙擊點開了遊戲。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這一次她一定要！
高禁帶著詭異笑容的身影浮現在腦海。
一定要……
身影越來越清晰。
要……
要低調。
「魚香肉絲炒飯。」
「角色名已存在，請換個名字試試。」
「……」
「什錦肉絲炒飯。」
「角色名已存在，請換個名字試試。」
「香菇肉絲炒飯。」
「角色名已存在，請換個名字試試。」
「雞蛋肉絲炒飯。」
「角色名已存在，請換個名字試試。」
「香辣肉絲炒飯。」
「角色名已存在，請換個名字試試。」
「番茄肉絲炒飯。」
「角色名已存在，請換個名字試試。」
「……」
炒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門？
蕭涼景很焦躁。
然後她很焦躁地抓起一把自己放在電腦旁邊的零食。
「鹽焗腰果。」
「載入中，請稍後……」
然後，蕭涼景受到了驚嚇。
這是一個老服。
稻香村已經敗落很久。
向來只有代練君和蹲守小號的無聊人士才會出現的稻香村，沒有想到又鼎盛起來。
「炒飯牌代練，快速幫助小盆友們成長，承接1－80,1－90，80－90各種升級代練，一天內為您解決一切煩惱！另外承接茶館、大戰等各種日常任務，O(≧v≦)o~~還有萌萌的代練君可以陪你從詩詞歌賦聊到八卦雜談！老闆我宣你！」
「娘娘應援幫會愛吃飯飯強勢收人，最後一坑#鄙視#鄙視。」
「收個徒弟，要像娘娘那樣心高氣傲，不屑師父帶他升級，喜歡自己找代練升級，包團拍裝備，喜歡拿錢侮辱我的，甚至不屑地丟給我二十萬讓我袞到一邊不要打擾他。」
「天辣擼，我好激動，原來我竟然和娘娘一起打過本！」
「#鄙視，#鄙視，樓上撒比，我還給太后洗過菜呢。」
「#鄙視，#鄙視，樓上撒比，我還給太后洗過菜呢。」
「#鄙視，#鄙視，樓上撒比，我還給太后洗過菜呢。」
「#鄙視，#鄙視，樓上撒比，我還給太后洗過菜呢。」
……
而最令蕭涼景受到驚嚇的是稻香村的各色ID——
「什錦肉絲炒飯。」
「娘娘千歲。」
「菊花肉絲炒飯。」
「黃瓜肉絲炒飯。」
「娘娘么么大。」
「娘娘我宣你。」
「老乾媽也瘋狂。」
「炒飯來了。」
……
蕭涼景默默地操作自己的「鹽焗腰果」去做任務。
低調是如此明智的選擇。
她平時很少有時間玩遊戲，「青椒肉絲炒飯」是代練君一手拉扯大的，滿級之後代練君幫助她躺屍配齊了一身裝備，她只是偶爾有時間才會打一打副本，日常任務幾乎全部交給代練君，完全沒有經歷過懵懂的小白時代，所以現在自己做任務還隱隱有些許興奮。
在李復那裡聽著BGM看完輕功的演示動畫之後，蕭涼景操作著「鹽焗腰果」雙擊著「W」鍵向前疾馳而去……然後，「啪嘰」一聲摔倒在了路上。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她操作著「鹽焗腰果」雙擊著「W」鍵向前疾馳而去……然後，「啪嘰」一聲又摔倒在了路上。
從哪裡跌倒就再次從哪裡爬起來。
她操作著「鹽焗腰果」雙擊著「W」鍵向前疾馳而去……然後，「啪嘰」一聲再一次摔倒在了路上。
－_－|||
蕭涼景操作著「鹽焗腰果」，然後乖乖地點擊著「W」鍵慢慢向前走去。
「哎呦，人家好久米有來了啦~你們油美油想仁家嘛!哎呦，人家好久米有來了啦~你們油美油想仁家嘛……」
來電顯示上「禁爺」兩個字在閃爍。
蕭涼景的心頭一顫，關掉遊戲的聲音之後，她才接起了電話，「高董。」
「最近過得怎麼樣？」
「慘無人道，生不如死。」（玩遊戲之前……）
高禁笑道：「知道你過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
「你在做什麼？」
「我在……」，「我在玩遊戲」差一點脫口而出，蕭涼景的舌頭機智地轉了幾圈，「我在看電影。」
「什麼電影？」
「《七月，夏至未至》。」
「封情十幾年前演的那部文藝片？」
「是……」
高禁滿意道：「那你還好嗎？」
蕭涼景覺得高禁的情緒彷彿不在狀態，「高董……你沒事吧？」
「我沒事。」
「……」
「你現在在陽台邊上嗎？」
「沒有。」
「那你在廚房裡嗎？」
「沒有。」
「身邊有沒有什麼危險物品？」
「也沒有……」
「高董，你怎麼了？」怎麼會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封情回國了。」
蕭涼景的一顆心瞬間變成自己名字的平方。
「《連城》的導演已經確定要把你的角色給她，這部電影崩了，你沒戲了。」
蕭涼景的一顆心瞬間變成自己名字的立方。
「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堅強一點。」
「……」
高禁又東拉西扯地損了蕭涼景幾句，才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
蕭涼景很鬱悶。
事實上，她鬱悶了很久，這份鬱悶不斷增多，逐漸累積，進而發酵，不斷影響著自己的情緒和行為。
不久之前，高禁告訴自己《連城》的導演想要將原本定給自己的角色改為封情，促使這一份從未消失的鬱悶越發積蓄到難以按捺。
很多藝人因為鬱悶而去吸毒。
蕭涼景因為鬱悶而去玩網路遊戲。
本質還是一樣的。
有的明星電影演得好，但是電視劇方面沒成就，有的明星演電視劇很出彩，但是演起電影來卻撐不起票房，也HOLD不住口碑，有的明星唱歌很好，但是演戲卻同手同腳、表情木訥，有的明星演技出眾，但是唱歌卻怎麼努力也搜索不到「唱歌不走音」的方法。然而卻有這樣一些另類明星，無論是演戲，還是唱歌都能夠遊刃有餘，無論是大銀幕，還是小屏幕都能夠收放自如……
很明顯，自己絕對不屬於這個另類之一。
但是封情是。
一直都是。
蕭涼景十八歲的時候上大學，大學畢業的時候已經是譽滿國內外的著名歌手，圈內人公認她是新一代的樂壇巨星，但是她的內心卻是清楚的，無論現在的自己發展得有多麼順利，又或者有多少粉絲對自己推崇備至，都無法改變的一個事實是——百世娛樂真正的唯一的皇牌只有一個——現在已經去了國外隱居，三五年不參演一部電影，不出一張唱片，幾乎處於半隱退狀態的封情。
脫離原來的組合單飛第一年，封情就參演了一部不被看好的小成本電影拿下了金獅獎的最具潛力新人獎和最佳女配角，第二年一舉拿下了金獅獎的最佳女主角和法國國際電影節的金球獎的最佳女主角。
二十二歲，一躍成為金獅獎和金球獎最年輕的雙料影后，之後，每年都要斬獲無數國內外大獎。
講求資歷、論資排輩的娛樂圈，上帝卻彷彿對封情打開了所有通往成功道路的門和窗。
兩個月之前的金獅獎，封情憑藉著自己僅僅花費了五個月拍攝的一部非專業玩票之作斬獲了最佳導演獎、最佳編劇獎、最佳配樂獎、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攝影獎、最佳視覺效果獎、最佳剪輯效果獎九項大獎。
封情是女配角，所以她可以輕鬆拿到最佳女配角，假若她是女主角，也一定可以輕鬆拿到最佳女主角，只要她想。
封情幸運得……讓人連嫉妒都生不出來。
她知道封情很有實力，很厲害很厲害，但是真的……
好不服氣。
對於封情而言，沒有「失敗」這個詞語的存在，只要她想要獲得的，無論對手是誰，她都可以輕易打敗，也不會因為遠離塵囂就被人遺忘。
她是娘娘，但是封情卻是公認的女神。
天地之差，仙凡之別。
所謂天塹，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