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馬蹄聲由遠及近,陣陣塵土飛揚。所幸身後的黑影已經被遠遠甩下,幾人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夜夜笙歌的甘靖城,心中都產生了歸往之感。
雲慎抬頭看著那座最高的樓宇,似乎有人影在上麵閃動,他眯著眼又看了看,磚瓦上的身影卻又消失不見。不安的情緒在心中翻湧著,手中的鞭子不禁轉得更快。
“阿慎!”楚子安喚了一聲,也夾緊了馬肚,追了上去,隻是這長途跋涉的顛簸令他五髒六腑都在絞痛,體內的毒素如同萬千蟲蟻,啃噬著他的四肢百骸,額上滲著汗珠,可手指尖卻泛著冰冷。
雲慎撞開雲良閣的大門,看見一臉吃驚的眾人皆回頭看著他。
十月重新把被嚇得掉在桌子上的雞腿撿了起來,擦了擦手指:“怎麽了!其、其他人呢?”
雲慎喘了口氣,伸手指著房頂:“我看見房上有人……”
“小心!”
一把黑色長劍抵在雲慎的肩頭,擋開一把匕首,緊接著,一個黑影便從房梁上翻身而下,另一手中的彎刀便勾在了楚子安的小臂上,後者躲閃不及,生生挨了這一刀。
雲慎手中的折扇朝著黑影而去,卻被一人攔了下來。
“冷彬彬?”雲慎收回扇子,看著冷彬彬將那蒙麵人護在身後。
冷彬彬並未應聲,隻是回頭小心翼翼地看著蒙麵人,雙手微微抬起,語氣中帶了祈求之色:“阿袖,是我。”
那黑影一頓,歪了歪頭,朝著冷彬彬走近了一步,刹那間,彎刀便戳進了他的肩膀。冷彬彬悶哼一聲,卻沒閃開。黑影皺了皺眉,似乎對他這樣的行為感到十分不滿,於是拽著彎刀猛地往旁邊一甩,刀正卡在冷彬彬的骨縫之間,隨著彎刀的移動,他自己的身體也被甩出了十米開外。
“司姑娘!”雲慎脫口而出,見那黑影一頓,他也欺身而上,手中的折扇就要擊在她的頸側。
“別!”冷彬彬喊住他,雲慎一側頭,黑影便逃脫了他的牽製,轉到一旁。
清脆的鼓掌聲從遠處傳來,而最後一聲脆響已是到了耳邊,雲慎翻身落在冷彬彬身旁,萬分戒備地看著大街中央立著的一人。
那人白袍裹身,頭頂笠帽,微風穿透他的兩袖,帶著一絲儒雅,他微微笑了笑:“好一段感人至深的情誼,似乎要比人間的話本還要動人三分。”
雲慎盯著那個人,皺了皺眉:“我對你造成的傷害都是我一人所為,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麵之人晃了晃手指,在笠帽之下,隻能看見微微勾起的嘴角:“怎麽,我給你準備的這個禮物,你不喜歡?”他緩緩走到黑影身前,將她臉上的黑色麵罩輕輕摘了下來,搖了搖頭,似乎不是很滿意,“本來想給你們個驚喜,沒想到這麽快就猜出來了,沒意思。”
司舞袖眼簾低垂,就像是沒有意識的提線木偶,任由那人掐著他的脖子。
冷彬彬從地上爬了起來,嘶吼道:“放開她!”
那人身形未動,隻是手指輕微一動,冷彬彬就被彈開,彎刀擰著他的骨頭,鮮血已經染紅了半邊衣服。
“你放開司姑娘,換我來。”雲慎一步步走到白衣勝雪的那人麵前,死死地盯著他。
那人沒理他,卻側過頭,望著雲良閣的方向。
桑落站在門邊,手掌微微一抬,掌風掃過那人,將他頭頂的笠帽擊落在地。
怔了半響,桑落才緩緩開口:“朗月?”
他緩緩鬆了手,司舞袖便軟軟地躺在了地上,朗月微微一笑:“別來無恙。”說罷便抓過雲慎的肩膀,一躍而起。
體內的力量還在繼續膨脹,雲慎知道,自己的這股力量還是可以和這個人較量一番的,然而麵對自己的愧疚,他卻什麽也做不出來,便任由朗月扣著他的肩胛,穿梭在房梁之上,月色籠罩在他的身上,看著底下離得越來越遠的眾人,他不禁微微一笑。
然而一個身影衝了上來,是楚子安,他說了什麽,雲慎卻聽得不是很真切。
朗月伏在雲慎的耳邊,笑聲回蕩:“看來你欠的債還不少啊。”
楚子安隻覺得四肢發木,腿腳開始不聽使喚,每一寸關節都好像被人生生折斷,所有的血液都涼透了。雲慎離他越來越遠,他伸了伸手,胸腔處一陣絞痛,毒素衝破了他最後一道防線,緊接著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子安!”
伴隨著雲慎的一聲嘶吼,竟然掙脫了朗月的束縛,他迅速回到楚子安的身邊,將他摟在懷中,擦著他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怎麽會這樣?”
朗月輕輕落在一旁,嘖嘖歎道:“我親自造就的墮仙果然非同凡響,這毒是專門為神仙準備的,可若是凡人中了,該是怎樣的折磨啊,嘖嘖嘖,楚道長,果然用情至深啊。”
雲慎將扇子甩出,卻被朗月輕鬆躲過。他死死地盯著這滿帶笑意地惡魔:“我說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做,和他們沒有關係,你已經給我下了毒,又為何再……”雲慎突然噤了聲,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楚子安,“你!你為何要將毒過到自己的身上!”
楚子安抬起手,描摹著雲慎的輪廓,沙啞道:“無妨,我隻不過承受了一小部分,沒關係的。”
沉默了片刻,終於一聲嗚咽從雲慎的喉嚨中滾了出來:“傻子……”
他將楚子安扶好,緩緩走到朗月麵前,一字一句道:“你一定有解藥,救他,求你。”
朗月歪了歪頭:“憑什麽?”
“我的命賠給你,隻要我看到他的毒解了,我就立刻將人頭送上。”
“有意思。”朗月笑了笑,“成交。”
“阿慎!”楚子安力道盡失,全身筋脈似乎都被凝結。
朗月手掌一翻,一顆紅色藥丸便展現出來,他側頭交給雲慎。
雲慎將楚子安微微扶起,將藥丸喂到他的嘴邊。
“阿慎,你知道的,我不要解藥。”楚子安抓住他的手,向來沉穩地音調也微微顫抖著,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驚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