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彬彬的突然沉默讓雲慎覺得有些害怕,他慌張地看了一眼身後的楚子安,從後者那裏得到了一個安慰的眼神。
“我和家族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冷彬彬突然開口,伴隨著一陣寒冷的微風,氣氛也凝重起來,“我從出生身體就比較弱,很不受家裏人,尤其是父親的喜愛。但他隻有我這麽一個兒子,這件事成了他此生的遺憾——他的兒子是個軟弱的廢物。等我磕磕絆絆,冷冷清清長到十四歲的時候,最終他還是將我趕出了家門。直到他受了重傷,我才回家看過一次。所以……其實我對我們家族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雲慎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學著人間長輩的模樣摸了摸冷彬彬的頭,笑了笑:“誰還沒受過點兒不尋常的待遇啊,我在天上的時候還被雷刑折磨得三五個星期下不了床呢。”
冷彬彬一愣,回頭看了一眼楚子安,果然看到後者臉色陰沉,麵色不善。他縮了縮頭,也笑道:“嗬嗬嗬,都過去了……”
一陣嚴密有序卻分為迅疾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冷彬彬幾人躲在樹林裏,潛伏在濃密的陰影中,關注著這一隊人馬的動態。
“這些妖物為何三番五次與相思陵過不去?”冷彬彬將身形隱在樹後,有些擔憂。
“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雲慎探出一個腦袋,借著微弱的月色,看著遠處人影的移動。
“我第一次來相思陵的時候,外門死了很多人,也留下了不少妖物的屍體。”
雲老板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我們一路調查過來,發現最近不僅是妖界在興風作浪,鬼界似乎也蠢蠢欲動。閻王死了,鬼界一路追殺,恐怕司姑娘的身份已經被調查出來,這相思陵的劫難,怕是和鬼界脫不了幹係。”
冷彬彬心下一涼:“那按照現在的情形來看,豈不是妖、鬼兩界結成了同盟?”
雲老板遞了個眼神給冷彬彬:“我估摸著,閻王死了這個大鍋也不能全扣咱們腦袋上邊,妖界想造反很久了,經常孤立無援,現在鬼界的領頭羊沒了,那不是給妖界送來了免費的兵力,說不準妖界早就想搞閻王了。”
雲老板見冷彬彬麵露驚訝之色,還想補充,就被一旁的楚道長捂住了嘴,拉著他蹲下,並示意對麵的冷彬彬噤聲。
雲老板的臉憋得通紅,隻剩下兩隻眼睛咕嚕咕嚕亂轉,料是他奇絕的眼神兒也沒看出周圍的半點身影,更別想指望他年老的耳力,除了身後之人胸腔中發出的“咚咚”有力的心跳聲,剩下的他全然不知。
一隻爪鉤迅疾而來,擦著雲老板與楚道長倚身的樹木而過,“哢嚓”一聲,粗糙的樹皮順著爪鉤的收勢脫離,碎成幾片落在地上,在樹幹上留下了幾個深刻的印記。
楚子安抱著雲慎往旁邊的草叢就勢一滾,另一個爪鉤就擦著他的臉而來,落在腳邊的地上,掀起無數草皮,未融化的積雪帶著零星的渣土散在空中。
楚道長將雲慎往冷彬彬的方向一推,身後黑色長劍已經出鞘,伴隨著爪鉤與長劍“叮鏘”的刺耳聲,楚子安隻說了一個字:“跑。”
然而為時已晚,一個帶著尖刺的鐵球已經朝著雲慎而來,與後者的扇骨相遇,但鐵球來勢洶洶,扇子還未來得及展開,被鐵球帶著擊在雲慎的胸前。冷彬彬甩出匕首,撞上連著鐵球的鏈子,這一用力,鐵球的去勢偏移,才使得上麵的尖刺沒有紮入雲慎的皮肉。
雲老板被擊退了兩步,目光凜冽,用袖子擦著嘴邊的血跡:“我們打不過,別給子安添麻煩,分頭跑。追誰就看咱倆自己的造化了!”話未說完,雲慎拔腿就跑,最後一句話已經消散在凜冽的寒風中。
鐵球帶著迅疾的風速纏在一棵樹上,泛著寒光的鐵鏈擋住了雲老板的去路。
一個黑影立在樹上,背著月光,看不清麵目,聲音裏卻充滿嘲諷:“想跑?”
雲老板轉身欲走,黑影便立刻到了他的麵前,足足比他高了一頭,肩上的盔甲泛著寒光,腰側纏了幾尺粗壯的鐵鏈,手中用力,將纏著樹木的鐵球收了回來,居高臨下的盯著他,一雙全部漆黑沒有眼白的眼睛,在月色下十分瘮人。
雲慎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了滾,手中的扇子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被眼前的人一巴掌扇飛。他張了張嘴,心底泛著涼。
一柄利刃朝著這不知人鬼的東西飛來,緊接著,雲老板便被人一拽,朝著相反的方向瘋狂地跑。
“你……你怎麽來了!不是分頭跑嗎!”雲老板上氣不接下氣,對於冷彬彬的行為還有那麽一絲絲感動。
“我、我覺得、一個人單獨跑了實在是不像話,不是東西!”冷彬彬也是喘著粗氣,腳下的速度卻不慢。
合著這冷彬彬拐著彎兒罵人呢!雲老板的氣兒已經快要搗不勻,隻能暗暗與他比著腳速。
二人都覺得自己跑得很快,而且十分得累,然而他們正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手中握著鐵鏈,帶著尖刺的大鐵球垂在腳邊,似乎毫不在意地等待著獵物自己送上門來。
雲老板與冷彬彬急匆匆停下腳步,扶著膝蓋喘了一會兒,他們倆不動,對麵的人似乎也不是很著急。
“今兒大概是要涼了,兄弟。”雲老板直起身來,拿手順著自己的胸腔,他平日裏穿得多,衣服裏麵早已經濕透,此時此刻泛著透徹心扉的涼。
“來生再見,兄弟。”冷彬彬也很絕望,他們兩個實在是太弱了,打不過也就算了,連跑也跑不過。
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令自尊心十分強的二人感到十分受挫,他們睜著眼睛,看著對麵之人一步步臨近,鐵錘在地上劃出深刻的印記,枯草被連根拔起,混著積雪泥土翻飛。他們一刻都舍不得眨眼,隻為了多看世界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