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板的笑容僵在臉上,他隻看見楚子安麵上神色驟變,一瞬間就到了他的麵前,緊接著,剛剛跟著他的一個師弟就這樣飛了出去。
他張了張嘴,扭頭看了一眼倒地吐血的人,又看了看麵色凝重的楚子安,結巴道:“怎……怎麽了?”
楚子安繞到雲慎背後,將兩根銀針拔了出來,甩在地上,緩緩走到十四師弟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居然敢暗算我,還好我穿得多,針都沒紮進去。”雲老板一腳踏上銀針,狠踩了兩腳。
十四師弟仰在地麵上,咳了兩下,嘴角溢出更多鮮血,倒也不顯狼狽,他盯著自家大師兄的眼睛,笑了笑:“我知道遲早會被你發現,但卻沒料到你竟為了他出手打傷同門。”
楚子安別開眼睛,雙手垂在身側:“你殺害那麽多村民,早已不配做我派弟子。”
“是了,一直都在等你這句話,終於說出來了。”十四師弟麵色蒼白,又咳出更多鮮血,在蒼白的臉上尤為觸目驚心,“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盜賊的汙點我一輩子都洗不幹淨,你們也不把我當作同門,甚至以我為恥……”
“十四!我們從未這樣想過!”子恒打斷他的話語,有些痛心疾首。
小師妹大老遠看見自己的十四師兄臥倒在地,還吐了很多鮮血,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被子恒一把攔住,她捂著嘴,雙目微睜:“十四師兄……”
“你自己妄自菲薄,骨子裏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無論別人怎麽評價你,也是無濟於事。”楚子安俯身看他,麵色冰冷,眼中也沒有什麽波瀾。
隻有十四知道,大師兄已經對他失望透頂,這冰冷的眼神盯著他,就如同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楚子安的衣角,在上麵留下幾個血印,他緊緊地攥著,雙唇微微顫抖:“師兄,救救我……”他手上用勁,借著力翻身跪在地上,依附在楚子安腳邊,苦苦地央求著,“救救我,我也是被別人利用了,他們給我灌了毒水,我不得不聽他們的,大師兄!救救我!”
“大師兄……”小師妹抱著子恒攔著她的胳膊,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十四師兄知錯了,你別生氣了……”
子恒緊緊地錮著小師妹,也是搖著頭,心中已經動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半個字。至少,在他的心中,同門的這十九個人在山上圍著師父長老的熱鬧場麵還曆曆在目,恍若昨日,他實在是不能相信十四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楚子安不為所動,麵色依然寒冷,但隻有雲慎看得十分清楚,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在微微顫抖,渾身都繃著勁,僵硬地像一塊石頭。
楚子安的衣角已經被抓得褶皺不堪,他低著頭,看見足下之人眼中的狠厲,就如同第一眼見他的時候。
那時候,被打得渾身是傷,甚至連家也不敢回的楚子安見到一人麵如朗月,躺在樹上直勾勾地盯著天空,饑寒交迫的他實在不懂黑漆漆的天空有什麽好看的,直到那人給他變出了一團火,在木棒上跳躍著,映在他的眼睛中,自那以後,他便聽了那個人的話,要去求仙問道,成為像他一樣的神仙。
可他實在太餓太冷了,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火苗——這唯一的生命的征兆,然而天公不作美,很快就帶來了無緣無盡的黑暗與寒冷。好在遇到了他的師父,是個下山曆練的道士,將弱小無助的楚子安領回靈感宮,並收他做了大弟子,教他心法劍術。
慢慢地,他發現,師父是個愛撿小孩子的人,每每下山曆練,都會撿回來幾個髒兮兮的小孩兒,收做徒弟。雖然他日夜練劍,一心問道,沒有時間與新來的小夥伴們廝混,但僅僅看著這幾個比他小幾歲的孩子一起玩鬧,他也有著說不上來的高興,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家的感覺。因此,他開始盼望著師父下山,去帶更多的孩子回來。
師父沒有令他失望,這次又帶了孩子回來,雖然隻有一個,但是他依然像往常一樣立在山門前,臉上掛著笑容:“歡迎你,小十四。”
髒兮兮的少年藏在師父的身後,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敵意,好像下一秒就要衝上來與他撕咬,帶著倔強與不服輸的狠勁兒。
楚子安被這樣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還是安撫住心中的情緒,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後來,他從幾個玩鬧的師弟們那裏聽到,十四是個盜賊,偷了別人的東西被踢到大街上一通狠揍,瘸著腿倚在髒兮兮的垃圾旁邊,後來被師父帶了回來。
弟子們都是些不成熟的少年,就愛瞎鬧,也不正經練劍,老七總愛搗鼓一些新奇玩意兒,與師兄弟們共同玩賞。當他發現自己最愛的一雙玲瓏扣不見的時候,大家都向十四投去了懷疑的目光,老七更是心直口快,隻叫他還回來,無論十四如何辯解,大家就是不信,反而更加哄鬧。
楚子安聞聲趕來,隻看見十四盯著還在四處煽動大夥的七師弟的目光變得越發冰冷,說著便從拔了腰間的劍直指老七的喉嚨,被楚子安一劍挑開,落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大家都噤了聲,紛紛看著十四,一動不動,眼中的神色也開始透露著害怕。
“我沒偷。”十四冰冷冷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腦中。
一個眼尖的師弟在一處草叢中發現了玲瓏扣,便指著那處。
楚子安順著看了過去,回身給了七師弟一個巴掌,神色未動:“道歉。”
自那天後,十四的性格變得更加孤僻,也不和大家一起玩鬧了。獨自消沉了一段日子後,他從山中采了好多果子,帶給眾位師兄弟,又與大家打成一片,自那以後,大家其樂融融,一起練劍,一起玩鬧,再加上老七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早就忘了這件事,就這樣一直成長到能夠下山曆練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