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前世今生
一閉眼,一縱身,一世終。整整十八年,我隻願我這一死能換迷世一絲清明。這小半生我被束縛得太慘,報考自己不喜歡的學校,被迫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還背負著各種惡意的指指點點……我其實早就想死了,隻是等這一刻,高考成績出的這一刻,拿到所謂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的這一刻永遠離開,哪怕我看不見身邊人或詫異或悲傷或悔恨的眼神,我心中,都有一種惡意的快意……
我要讓所有人,後悔。
風聲在耳邊呼嘯,我緩緩閉上了眼,準備著與世長絕……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我睜開眼,鋼筋混凝土的地近在咫尺。
我的心髒猛烈跳動,我在恐懼,我還不想死。
鮮血濺滿地,仿佛血染的彼岸花……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我還不想死……
夢境似長非長,似近非遠,似真似假。
一睜眼,眼前一片異樣的紅。我的瞳猛然一縮。
“為什麽,為什麽江哥哥不來看我!是不是綰心做的不好啊!”
“江哥哥……綰心,不小心扭到腳了,你能送綰心回寢宮嗎……”
“你也不瞧瞧你是何等貨色,怎能與我梅綰心相提並論?你以為爬上江哥哥的床就能取代我的皇後之位了嗎?”
“牡丹,你不必跟上來,本宮累了,想一個人瞧瞧湖。”
一個女子,自小就那麽歡喜穿紅袍,自小就那麽喜歡那個人,可惜,無論她如何張狂,如何驕傲,如何不羈,如何歹毒,那個人都不會回頭看她一眼。
不過十八載,她卻早已厭世,真情等不到真心人。
一片紅衫躍入水中,就這樣沉了下去……
兩個人影的重合,那個女子撫著她的臉,眸色迷離:“好姑娘,太可惜了,你要替本宮活下去啊,本宮累了……”
那個女子開始慢慢消失……
“來人啊!來人啊!皇後娘娘落水了!救駕啊!來人啊……”
頭很疼,很多東西在腦海深處瘋湧,我記得五感盡失的那一刻的窒息,重生,恰恰也是從那一刻開始的,我記得在伸手可撫雲端的高樓,縱身一躍,再到最後一刻臨近地麵的恐懼。我已經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我。
我正躺在床上,枕頭很軟,繡著金絲,我枕著很不適應。隔著一層紅簾,依稀可以看清一男一女的身影。
“娘娘,娘娘怎麽這麽傻啊……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她不在乎皇上了,難道還不在乎牡丹了嗎!”
女子哭哭啼啼,身側的男子抬手想為她擦擦淚,抬手頓了幾秒又放下手。
“姑姑莫要再哭了,娘娘興許隻是一時頭有些昏才出此舉的……”
“你一個太監懂什麽啊!”女子抬眸看著男子,聲線顫抖,“我們娘娘愛慕皇上整整十個年頭,皇上可曾看過娘娘一眼!從前還好,自娘娘成後便被他閑置後宮不理不睬任人踩踏,還被那鍾舞艾騎在頭上……”男子捂住女子的嘴。
“姑姑莫要說了,這隔牆有耳若是傳到皇上耳中就是大逆不道啊!”
“啪!”一記響亮的巴掌聲。
男子側過頭去。
“放狗屁!大不了我牡丹領一死罪也好讓天下知,當今皇帝江折是個怎樣無情無義之人!”
男子不語。
這時有人進來了,是男聲卻又陰柔無比,聲音主人似有六七十歲了:“姑娘在聊什麽呢,如斯熱鬧,也說來給灑家聽聽吧。”
“我……公公……”
我拉開紅簾,一個太監打扮的老頭在三人中甚是顯眼,他沒有胡須,眉毛和頭發皆是花白,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我微皺眉頭。
他見了我眯縫著眼稍稍行了個禮:“皇後娘娘萬福金安,這皇上呐,聽聞娘娘落水甚是不安,特命奴才送來湯藥以保娘娘鳳體安康。”特字被他咬得很重。
說著他朝門的方向揮了揮手,一個端著湯藥的年輕小太監進來了。他端過藥呈給了我,眯著眼:“娘娘喝吧,可別讓皇上憂心呐。”
我皺著眉,不知是否該喝。
就在此時,剛才與名叫牡丹的女子說話的男子迎上來,彎了彎腰正視著他:“亥公公有所不知,我們娘娘打小體弱多病,許多吃食許多藥材都不得輕易亂用,這娘娘喝的藥啊,也隻能叫熟悉的太醫來配。奴才不敢替娘娘弗了皇上的好意,所以保險起見還是請梅太醫來瞧瞧藥再讓娘娘喝吧。”
亥公公收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眼中劃過一絲淩厲:“錦庭這話說的可不就是弗了皇上的好意了嘛,這皇上給娘娘,送藥,藥還得經娘娘的娘家人查看,錦庭這不是明擺著在懷疑我們皇上有意加害皇後娘娘嘛。”
“奴才不敢。”錦庭彎腰抱拳。
“不敢就給灑家閉上你的嘴!”亥公公雙眼一瞪錦庭,身子也向前衝了衝,模樣著實駭人。牡丹雖沒瞧見亥公公正臉,還是驚得往後退了幾步。
他轉過身麵對我,臉上浮現出瘮人的笑意,雙眼眯縫得看不見眼珠:“娘娘,喝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藥肯定有問題了。我遲遲不伸手接藥,是了,無論哪個才是我,我想活著。
他微微睜眼看我:“怎麽,娘娘不想喝?”
我遲疑了許久,道:“是,不想。”
他的眼猛一睜大,我的心一驚,但是還是強裝鎮定。
亥公公緩緩直起身,麵色平靜得像湖水:“娘娘不喝也罷,也罷。隻是這弗了聖上好意甚是不妥呀。想想娘娘的兄長還在邊境與蠻夷浴血奮戰,這京城內娘娘就如此違背皇上,也不知,皇上會怎樣看待梅忠將軍的戰功呀。”
聽他此言,我悟得出,皇帝江折要除掉梅家積慮許久了,就等這一刻天時人和,斬草除根。
倘若我不喝藥,就代表梅家在京城內便公然與天威作對,那梅忠的戰功算不算數就不一定了,再加上他遠在邊疆,皇帝隨意編織了通敵的罪名簡直易如反掌。
運籌帷幄,可言決勝千裏。
“啊!”“呃!”
我思慮兩難間錦庭已一手扼住小太監的頸,一手對著亥公公一記肩斬,動作之淩厲以至於我放才回過神,亥公公已經到了下去,湯藥撒了一地,讓血紅的地毯更染一抹深色。
錦庭扼著小太監的頸,雙眸犀利地盯著他。我瞧不見小太監的臉,但是看他手腳一抽一抽,似是難受得緊。
“方才之事你都瞧清了吧。”錦庭問。
小太監慌亂的捏著錦庭的手臂:“饒,饒命……小的什麽都沒瞧見啊!咳……”
錦庭喝了一聲:“混賬,如斯大事你竟還裝傻!亥公公欲行刺娘娘,還好我及時攔住,不然娘娘鳳體有恙耐你十條命都抵不了!”說著他用力地一把甩開小太監。小太監癱坐在地不停地咳嗽,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此刻正用手撫著胸口順氣。
錦庭走向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在問你一遍,你可看清楚了?”
小太監被他這麽一瞪又連連往後挪,不住地說:“看!看清了……亥公公,亥公公想行刺皇後娘娘!是您救了娘娘!”
牡丹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娘娘。”錦庭回過頭看我,是想征求我的意見,下一步該如何。
我方才從此景中緩過神來,抿了抿嘴,從床上站起來,問牡丹:“可有細碎銀子?”
牡丹剛想掏袖口,錦庭便解下腰間係著的錢袋遞了過來,他看了一眼牡丹,對我道:“奴才有。”
我點了點頭,接過錢袋,走向那個小太監。他看我的眼神甚是驚恐,但已緩和些許。
我從錢袋中拿出了些碎銀兩放在他手邊,淺笑道:“公公受驚了,去喝些茶緩緩吧。”
他看了眼碎銀,似是在猶豫該不該接,他額上依稀有薄汗,也似是餘驚未緩。
“公公是嫌少麽?”見狀,我問。
“不不不!奴才不敢,不敢。”
“那就請公公收下吧,”我再笑,微微欠了欠身,見他兢兢收下了銀子,我收起了笑,道,“既然公公說清楚看到了方才一幕,那就請公公對皇上,據,實,相,報。”我挑眉看他。
他驚了半刻,慌張點頭:“娘娘放心,娘娘放心,奴才,奴才定是對娘娘一片忠心!”
“那便請公公回吧,速去向皇上複命才好。”我直了直腰說道。
他屁滾尿流連滾帶爬跑了。
“娘娘,”錦庭蹙著眉,“如此便讓他走了?奴才以為不妥。”
我轉身笑笑:“那便請錦庭去盯著他吧,可別出了什麽岔子,他要是嘴欠,後果就真的慘了。”
“奴才領命。”他一抱拳,走了出去。
此刻我看向牡丹,才發現她已呆呆盯著我許久了,對上了我的目光,眸色才暗了暗張口道:“娘娘變了。”
“那從前,我是怎樣的呢?”我反問。
她正視我,姣好的麵頰染上一絲歡愉:“從前,娘娘想要什麽便要得到什麽,娘娘什麽都不怕,可是一點都不工心計……”她話到此處驟停,臉上的歡愉也全然消散,遲疑道,“娘娘……為何如此問?”或許是發生太多事,她對我每一絲情感變化都無比重視,生怕我又有什麽閃失。
“嗯,想想從前罷了,以前過得太傻了,日後該改改了。”我如此說。
其實我也知道,這不是傻,隻是真心未遇上識心人。
她一皺柳眉:“娘娘……”她不解。
“以後,我隻為自己活,他人傷害我一次,我就不允許發生第二次。”我眸色一厲。
寒冬裏少有這樣的暖陽了,透過紙窗,有陽光灑進來,溫暖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