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借燈油二
這下子可把我爸難住了。要說也是,人身上的哪套系統沒有用處呢?從精魄借火?那就得做好不孕不育的準備。從英魄借火,輕者終生便秘,重者可能會得尿毒症。從眉心的靈慧魄借火?那就等於是讓我長期開陰眼,雖然晚上不會再夢到那些東西了,但白天都能看見,這甚至更加膈應。我爸甚至想問能不能從他身上借火,被周先生否決之後,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從胸口的力魄和肚臍的中樞魄各借兩把,補到頭頂的天沖魄。這兩魄,一個主體質,一個主行動,之所以要借兩處,為的也是分散壓力,否則的話,就有可能一下子變成霍金那樣,終身坐輪椅。為了治療失眠把自己整成高位截癱,這更不划算。
決定已下,說干就干!首先就是剃光頭,要在頭頂貼符,滿腦袋的毛可不行。周先生弄出一把推子,花了一刻鐘剃光了我的滿頭秀髮,而後稍微收拾了一下,騰出一張髒兮兮的桌子讓我躺到上面,然後畫了五張符,每張符上面的內容都不一樣。畫好后,他把這些符分別貼在我的肚臍,前胸,喉嚨,眉心和頭頂,按他的說法,這五張符就相當於搭了一座橋,能逐漸把中樞和心魄的火引到頭頂。不過,這套借火的法術周期也特長,要整整一年才能完成!
乖乖,這就意味著我的身上必須貼著這五張黃紙,整整貼一年的時間!而且注意事項也很多,比如不能撕壞,不能弄濕等等。不能撕壞這一條還好說,多加小心就成,可不能弄濕就有點太苛刻了,誰能保證自己不出汗呢?拋開這個不說,貼在肚臍,前胸的符還好說,畢竟有衣服擋著,可貼在喉嚨,腦門和頭頂的怎麼辦?難不成我平時就這麼出門?那不被人說成是神經病才怪!
最後是這樣解決的:符有很多後備,每周日去周先生家換。除了那每月一次給防癌符補氣,現在我爸帶著我拜訪壽衣店的頻率提高到原先的四倍了!明面上說是不收錢,可我爸太實在,每次都提溜一袋點心去,虧得當時的我還不知道糖尿病是怎麼回事,否則我肯定要操著東北口音跟我爸說:別送了,再送送出糖尿病來了!
至於漏在衣服外面的三張符,這就純粹屬於技術型問題了。這一年以來,不出門便罷,只要出門,必然是大包小裹,戴上帽子,圍著圍脖,尤其是到了夏天,我這打扮特別容易引人側目。而腦門上貼著的那張,則真是沒有辦法了。看過林正英的殭屍電影以後,再回憶起當時的滑稽模樣,真有點像是腦門上貼著鎮屍符的小殭屍。
也正因為如此,四五歲的我與幼兒園失之交臂了。我父母不願意讓我這幅模樣去跟小朋友相處。
從四歲到五歲,我在家裡呆了整整一年,除了每周日由我爸帶去找一趟周先生以外,平時幾乎不出門。而周先呢,也基本上每周日都在。有一點特殊的就是,周先生叮囑我們每逢三,六,九,十二月的第一個周日,要晚上八點過後再去找他。頭一次的時候我們忘了,結果他真的不在家,直到晚上八點以後才騎著自行車回來。我爸問他幹嘛去了,他也不明說,我爸也沒再多問。每次到周先生的壽衣店后,他都有意無意地想跟我講鬼怪故事,每到這個時候我爸就趕快阻止,他想把我們家和周先生的關係,僅僅維持在利益交易方面。
由於曾經被劉建國附過體,我的性格受其影響變得有些內向,而又由於這一年的時間我幾乎不出門,不和任何小朋友接觸,我的性格變得越發孤僻起來。可以這麼說,我用一年的時間,丟棄了我花四年建立起來的一切人脈關係。
然而,這一切終歸還是沒有白費,自打身上貼了五張符以後,晚上的睡眠質量確實變好了很多,那些詭異的噩夢逐漸變少,最後基本上連夢都很少做了。
1988年10月9日,周日。當我把在身上貼了一年的黃紙逐一取下來,想痛痛快快地在壽衣店前的小土路上奔跑慶祝一番時,我才明白,這一年的時間,我失去的絕對不僅僅是曾經的小朋友們。跑了短短的一百米,摔倒四次。
據周先生說,這是中樞魄火弱的癥狀,身體協調性變差。然而這還遠遠沒有結束,我的體重自那時起開始直線下飆,食慾變差,4歲前我是個小胖子,自打從中樞魄和心魄把火引到天沖魄后,我逐漸開始向骨瘦如柴這個方向發展了。
說實話,自從我懂事之後,還真是有點恨我爸當初給我做的那個決定。從我後來的經歷來看,我寧願天天晚上夢見鬼,也不願意拖著一副孱弱的身體,每天笨拙地生存在學校的夾縫階層之中。
還是套用那句老話:時光如水,生命如歌。時間恐怕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所有人都公平的事物,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經歷過什麼,每過一年你肯定就會長大一歲。我就這樣,和身邊同齡的小孩子一樣,從小學,初中,高中這樣一路走來。隨著我不再做那些稀奇古怪的夢,四歲時的記憶也逐漸模糊,除了一直不敢看央視版《西遊記》第二集以外,我和其他的小孩子基本沒什麼區別。
家人一直沒有忘記我未來的劫難,並且在我耳邊不停地嘮叨,要我多吃蔬菜,多鍛煉身體,將來就可以不得癌症,而我則感覺無所謂。雖說四歲的時候見過鬼,見過判官,但是即便見得再多,四歲也是一個屬於天真爛漫的年齡,即使真的見過鬼,也不會把它和死亡聯繫在一起,頂多會覺得鬼只不過是眾多可怕的東西中的一種罷了,和動物園的老虎,發脾氣的媽媽沒什麼區別。
現在人們普遍以性成熟作為一個人成熟的標誌,而我則認為,一個人真正的成熟,應該是從他第一次認真地思考死亡開始,而我的成熟,是自三年級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