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望鄉台
我一邊輕聲抽泣,一邊抬頭眺望遠方,如今再也不想什麼花果山和水簾洞了。我只想再次見到我的親人,我只想回家。隨著我思緒的飄飛,我的目光穿透了這裡濃濃的迷霧,看到了遠方的地平線。
我的感情變得越來越濃烈,那地平線也隨著我感情的波動開始扭曲。周圍,那群黑壓壓的人群發出的低沉抽泣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又一聲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好像成了開始泛起微波的水面,逐漸變得模糊了,后又從模糊變得清晰,最後形成一副確定的景象。
我又再次看到了醫院的大門。
後來我才知道,這裡就是陰間有名的景點,望鄉台。山腰的青石板供死於家鄉的人站立觀望,只要站上去,就可以隨著自己的念頭看到自己的家人。而山頂的那一個供客死異鄉的人觀望,站在山頂看,五大洲,四大洋都看得見,同樣也可以隨著自己的念頭看到自己的家人。
當時的我就好像在觀賞3D電影一樣,而且視角可以隨著自己的意願轉變。我依舊看到的是黑夜和黑夜中的醫院,只不過來時所看見的那些血紅的花都不在了,醫院又恢復了它正常的樣子。
我的視線穿透了大門,直望向了四層高的住院部。隨著我的視線距離住院部越來越近,我聽到那種呼喚我名字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我終於聽清楚了,那聲音是我外婆的聲音。樓身依舊隱藏在黑暗之中,而樓頂上卻有一個白白的東西在左右搖晃,十分顯眼。仔細看去,是一件病號服上衣。好幾個黑影站在樓頂,有一個黑影不停地揮舞著那件上衣,那個黑影就是我外婆。另外的黑影是舅舅,舅媽。他們在旁邊苦苦地勸著老太太。
孫悟空在旁邊自言自語道:「呵呵,是招魂,可惜沒什麼用。」
「辰博,辰博你在哪裡呀,快回來吧!」那聲音帶著些許哭腔,之後她突然對著天空哭喊:「天那,我外孫子這是得罪誰了啊!你要帶,就請把我這個老太太帶走吧!」
我不再輕輕抽泣,而是大哭起來。我喊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可是她根本聽不見。
我的視線進入了住院部大樓內部,看到了我的父母,我爸坐在一個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用手撐著額頭,一副沮喪無助的模樣,而我媽則在焦急地來回走動。
一個護士從樓梯上來,轉到走廊里,我媽立刻上去攔住她,問道:「怎麼樣,那張紙找到了沒?」那護士態度也因為焦急而不太好:「現在醫生護士全都在搶救您孩子,沒人顧得上找那玩意!」說著,就走進搶救室,在進門之前,回頭又說:「好像老太太的孫女和你們同病房的張老爺子在洗衣房找呢,你要實在沒事幹可以過去幫幫忙!」
就在這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沿走廊跑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張黃紙團,對我媽說:「大姑,找到了!」那是我的表姐。
我媽趕快把那張黃紙團拿過來,說道:「都弄成這樣了啊!」
我爸一下子從椅子上竄起來,說:「快把紙送到搶救室去!」他拿起那團紙,狠狠地敲搶救室的門。一會搶救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出來,情緒非常不耐煩地說道:「跟你們說了多少回了,我們都在盡全力,請你們稍安勿躁!」、
我爸說:「護士小姐,我們不搗亂,就是麻煩您把這張紙裝到孩子褲兜里」我爸把那張黃紙遞給護士,護士接過去看了看,嘴裡咕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說著,就一把把紙扔到地上,然後走回搶救室,回頭抨地把門關上了。
別看我爸在家裡對我媽百依百順,但到了外面也是個有脾氣的人,看到護士這樣態度,他一時急火攻心,伸出腿就想踹門,幸虧被我媽一把攔住了。我媽說:「先把這張紙帶上去給我媽吧!」
我爸媽跑上樓頂,把那張黃紙團給我外婆,說搶救室的醫生根本不拿這事當事,一下就把這紙扔出來了。我外婆狠狠地說道:「這幫天殺的!」她輕輕地把黃紙團展開,生怕弄壞了,然後問道:「有沒有膠帶紙?曲別針也行。」
我爸媽找了一通,沒有找到,後來我媽又打發我爸去找。
一會我爸拿了一卷透明膠回來,我外婆把那張展開的黃紙小心翼翼地粘在我的病號服上衣的前胸部位。粘好后,又站起身,猛烈地揮舞那件衣服,又好幾次幾乎打了踉蹌要摔倒了。
我媽一把把我外婆扶住,大聲說:「媽,您這是要幹什麼啊!您就消停消停吧!你看這下面這麼多人,警察都來了,丟不丟人?」
「我消停消停?」我外婆一下子就火了,「我今天晚上臨走的時候是怎麼託付你們的?你們拿我的話當回事了嗎?你給我鬆開!」她一把掙脫我媽的手,站起身來,回頭又指著我媽說:「告訴你,辰博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她話里包含「你們」,明顯也包含我爸。
我爸在一邊不停地勸,一邊是老婆,一邊是丈母娘。
我外婆還在繼續揮動那件病號服上衣,口中念到:「辰博,救命符給你找回來了,你看到沒?你要是聽見就快點回來!。。。」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了眼裡,我此刻是多麼想回去,但是一切在我眼裡看起來是那麼的真切,同時又遙不可及。我想伸手碰觸外婆的臉,卻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我哭了,大喊著外婆,爸爸媽媽。我身邊的孫悟空發出了那種電視劇反派經常會發出的那種猥瑣的「桀桀桀」的笑聲:「看開點吧,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
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看著家人這麼著急,我不想別的,只想回家。
樓下,已經有人拉起了大網,看上去一定是他們以為我外婆想不開要跳樓.
突然,我注意到一件事,那張貼在病號服胸口的皺皺巴巴的黃紙好像發出了淡淡的黃色微光,這光越來越強,與此同時,孫悟空那桀桀桀的笑聲開始凝固了,他看了看我,罵道:「媽的,你這小東西到底是什麼人,有人要殺你,竟然還有人要堵在這望鄉台救你!」
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救我?我一頭霧水。
我只是看到那張皺皺巴巴的黃紙發射出的光芒越來越強,竟然穿透了那個世界,照亮了這座怪石嶙峋的山峰。不久,那片黑壓壓的人群就沐浴在這片光芒之中,就那麼一瞬間,我看清了它們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種久居幽暗第一次感受到陽光的表情。當然,僅僅就一瞬間而已。
在這光芒的照射下,它們的隊形起了變化,那黑壓壓一片的海洋開始有了波瀾。
那些黑壓壓的怪人原本就如同牽線木偶,但現在就如同線斷一般,它們左右搖擺著,那一個又一個尖尖的黑白帽也開始不住地顫動起來。
那張皺皺巴巴的符紙此刻隨著周身的光芒也開始變形,它越變越大,已然獨立於我外婆所在的那個世界,逐漸佔據了我全部的視野,外婆呼喊我的聲音也慢慢褪去了。
它逐漸成了一個人高的人形。與此同時,它形體內部的細節也越來越清晰。當它終於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之後,當時的場面,我真不知道應該說是詭異還是逗逼。
他是徐少華扮演的唐僧。